61. 第六十一章 終究沒有了。(2 / 2)

珠珠幾乎要拍起掌來。

她居然一點都不奇怪,這完全是那個傻叉能乾出來的事。

“天啊,怎麼能這樣。”珠珠倒吸一口涼氣:“太殘忍了,太可怕了,一點人性都沒有呀。”

珠珠用力握爪,對他們激昂澎湃:“像那樣不擇手段的混蛋,你們可得趕快把他乾掉,事已至此,必須要請九重帝廷做主,快快把他斬殺,除暴安良,還咱們神州一個朗朗乾坤。”

“……”南樓侯和修燁仙君默默看著一臉憤世嫉俗抑揚頓挫的少女。

修燁仙君隻好道:“正是如此,魔界作亂,事態危及,太上有意魂歸,臣來請夫人一同回——”

“我?我就不回去了吧。”少女立刻搖頭表示:“太上回去幫中廷坐穩帝位,我這樣北荒的小妖回去有什麼用呢。”

“我已經殺過魔君一次,也算儘過綿薄之力了。”

她攤開手:“至於其他的,我也實在身微力薄了,而且我這馬上要成婚了,哪裡走得開呢。”

庭院中瞬間門死寂。

修燁仙君瞳孔收縮,嘶啞:“夫人——”

“噓。”少女豎起一根手指:“我再說最後一次,不要叫我夫人。”

“你瞧。”

珠珠指著身後到處掛著紅燈籠,笑嘻嘻:“這裡隻有將要大婚的北荒少君,哪裡有你家什麼夫人呢。”

“走吧,走吧,不要再來了。”少女擺擺手:“請你們的太上快回去吧,你們都回去,人間門這樣的地方,容不下你們這些日理萬機的大人物。”

南樓侯和修燁仙君都不動。

“我這裡忙得很,就不留你們了——”她歪著頭看向他們,笑道:“怎麼,你們還不舍得走嗎?難道你們還想留下來喝杯喜酒嗎?”

她說:“難道還真要我送給天尊大人一張喜帖嗎?”

“……”

“夫…少君。”

“臣奉太上之命前來,此行回去,在這裡說的話都當如實轉給太上。”修燁聲音沙啞:“少君,望您三思,望您,切勿三思。”

珠珠看了看他,聲音終於緩和一些,卻道:“我三思過了。這就是我的意思,你走吧。”

“…”修燁仙君深深望著珠珠,拱了拱手,一言不發轉身快步離開。

南樓侯看著修燁仙君離開,對珠珠歎氣:“小少君啊,您此舉莫不真欲與太上離心離德?”

“太上既為太上,鎮坐神州數萬年,魔君年輕,固然一時氣焰高漲,也難以動搖神州大局。”他說:“您實不該再惹怒太上。”

珠珠掀起一點眼皮看他。

“我已經惹怒他很多次了。”珠珠攤開手,有點頑劣地笑道:“哪裡還差這一件呢。”

南樓侯看著她,像在看一個過於桀驁任性的小怪物,頭疼說:“小少君…”

“少說那些不中聽的廢話。”珠珠翻白眼:“要麼來吃我的喜酒,要麼滾蛋。”

南樓侯望了望她,半響終於搖頭,歎笑道:“唉,少君送的喜帖,誰能不接下來呢。”

珠珠就遙遙把帖子扔給他一張。

南樓侯接住帖子,看著上麵大紅的喜字,突然道:“小少君,縱使裴公子與您無緣,您也不必傷心,您如此年輕,有萬丈前途,世上從不缺美人,於您而言,皆可招之來揮之去,又何必拘泥於一段情愛。”

珠珠本來已經轉身走了,走著走著,終於還是回頭,說:“不知道為什麼,仿佛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有大出息的人。”

“那我該挺讓你們失望的。”她說:“因為我其實可沒出息的,你知道嗎,我曾經一直覺得最快樂的事就是守著我的一畝三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

“但是你瞧,我就算這麼說出來,你們也誰都不會信。”

少女滿臉笑嘻嘻,分辨不出真假:“所以我就不再說了。”

並且,如你們所願。

不等南樓侯驚愕說什麼,她已經哼著小曲蹦蹦跳跳跑走了。

珠珠再回到後院屋中,裴玉卿已經不在了。

旁邊宮人解釋道:“外麵突然送來一封急報,公子出城去了,叫奴婢們告知夫人一聲,傍晚就回來。”

珠珠嗯了一聲,坐回桌邊,看著婚服已經被繡上祥雲和幾隻小鳥。

她再拿起紅蓋頭,上麵多了幾朵秀氣的小金花,邊角兩行沒繡完的小字“珠珠”“玉”,“卿”字隻繡了半邊筆畫。

珠珠拿起來擺弄,看了又看,不由翹起唇角。

·

裴玉卿正在繡蓋頭上的字,“卿”字剛繡了一半,就收到一封密信,竟是來自攝政王。

他蹙起眉,沉吟片刻,到底還是準備應約去看一看。

他帶上黃大監和杜讚,點了兵馬,騎馬到了城外十裡外的一座涼亭。

四周未見埋伏的兵馬,有些荒敗的涼亭中遙遙立著一個男人,背對他而站,身型極巍峨挺拔。

裴玉卿走進涼亭,步子輕緩。

男人聞聲轉過身來,氣度威嚴,體型卻明顯清臒了許多,胸口隱約滲出血痕,眉目間門顯露出一種極疲憊而憤怒的情態。

他看著自己,氣魄深沉、儀偉不凡,可眼底分明深藏著一種忍耐複雜的怒火、甚至隱約殺意,裴玉卿覺得攝政王有些奇怪,竟仿佛像變了個人。

裴玉卿微不可察蹙起眉,淡淡道:“王爺有話想說。”

男人久久看著他不作聲,半響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壓抑著極深的怒意,卻道:“梵主,她如今是瘋了魔,恨我恨得厲害,我說什麼話她隻與我逆反著乾,如今神州動.亂,我再留不得,等你醒來,與她說清,勞煩你把她送回來南域。”

裴玉卿怔住,隻覺荒唐。

這人是在發什麼癔症?!

裴玉卿正要開口,對麵的男人忽然抬手一掌拍來,重重拍在他眉心。

“公子——”

裴玉卿腦中瞬間門如花火爆裂,無數光影斑駁劃過。

他眉心發燙,有什麼徹底破開血肉生長。

那個傍晚裴玉卿沒有回來。

飯菜熱第一次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珠珠不知何時沉默,坐在桌邊久久望著門外。

“公子這是去哪兒了,怎麼也不來個信。”阿蚌嘀咕,對珠珠道:“小姐,要不您先吃吧,估計裴公子在外麵也吃過了。”

珠珠沒有說話,片刻後,突然說:“阿蚌,裴玉卿不是一個會失約的人。”

阿蚌愣住。

“他一直說話算話,說什麼,就是什麼。”珠珠說:“出事了。”

阿蚌悚然一驚,急道:“是不是今日——是不是太上——”

她想都不想說“我這就叫人去行宮打聽消息。”就要往外跑,卻被一隻手掌緊緊抓住。

“不用了。”阿蚌震驚回過頭,卻看見小姐前所未有安靜沉穩的模樣:“哪兒都不用去。”

“我就在這裡等著。”小姐這麼輕輕地、緩緩說:“無論如何,他總要回來的。”

說不出什麼緣由,阿蚌突然嗓子無比發澀。

從傍晚、到深夜,再到天邊隱約露出一線光芒。

飯菜熱了幾次已經徹底變了味道,珠珠一直坐在桌邊,宮人小心來問是否重做一桌,珠珠搖了搖頭。

阿蚌急得來回踱步,終於忍不住追問旁邊的內監:“公子到底去哪兒了?”內監都惶惶搖頭。

外麵傳來許多嘈雜聲。

阿蚌定神聽去,就聽見什麼“暴斃”“鬨亂”

她正要叫人去問,就見幾個宮人倉皇跑來,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攝政王暴斃。”宮人倉皇撲跑進門,驚恐哭喊道:“夫人!外麵人都說公子殺了攝政王,城中鬨起兵來了!”

阿蚌瞬間門驚呆,幾乎尖叫:“什麼?!”

“公子——公子回來了!!”

一直不發一言的少女猛地站起來往外跑。

“夫人!”

“夫人——”

珠珠用力往外跑,她跑得太快,所有的宮人侍從都落在身後,她一個人跑到門口,扶著門檻喘氣,目光往前望,望見晨霞微曦、一線天色破開黑夜,如一層梵靜的聖光,披灑在不遠處拾階而上的青年身後。

珠珠停在那裡,看著他向自己走來。

走到門檻前,他終於停下腳步,抬起頭看向她。

他站在夜與晝的交界,皚皚玉曜,玉神秋骨,他眉心印著一顆正紅的“卐”,淺色的眸瞳,像神龕上那尊口吐佛偈的塑像,無喜無悲,垂眼俯望世人。

那雙眼瞳落在她身上,他靜靜望著她,昏光未褪,珠珠看不見他的目光和模樣,她隻聽見,他輕輕地、低低喚她的聲音:

“蘇少君。”

蘇少君。

蘇少君。

他叫她蘇少君。

珠珠看著這靜如玉月的青年,忽然很想笑。

她也真地笑出來,她哈哈大笑。

她後退幾步背靠住門板,仰起頭來,抱著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滲出濕跡,猖狂大笑得不能自已

——她的裴公子,那個隻屬於她的溫柔漂亮菩薩

終究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