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十四章 斷情(二)(1 / 2)

拉開門, 勁風迎麵襲卷,吹得她衣裙往後獵獵作響。

“蘇…少……”

身後梵玉卿輕顫的聲音傳來,珠珠回頭看他一眼, 咧嘴對他笑了笑。

梵玉卿呼吸一滯。

下一刻, 珠珠扯下腰間一直佩戴的盤龍璧, 扔了回他身上。

扔了玉佩, 珠珠扭過頭來,毫不停留向外跑。

她剛跨過門檻,身後終於響起撕心裂肺的:“珠珠!!”

她聽進耳朵裡,又輕飄飄從耳朵鑽出去。

她的腳下太輕了, 她的後背那麼癢, 肩胛骨與血肉摩擦,像有什麼在不死不休地生長。

雷光劈在她身上,她全身劇痛, 可又感到全身前所未有的輕快、前所未有的暢爽, 好像所有的禁錮都被從身上剝去,所有的壓抑和痼疾都從心頭一掃而光。

“小姐——”

“少君!少君!!”

誰在哭著喊她, 她聽不見, 她感覺喉嚨堵塞著什麼東西, 幾乎迫不及待要宣泄出去。

再也不必壓抑,她於是仰起頭, 像岩漿從火山口噴湧, 她喉中終於滾出那聲壓抑良久的長嘯:

“唳——”

嘯聲化作嘹亮尖戾的長鳴,那巨大蟄伏的力量終於徹底從她身體爆發出來。

“轟——”

赤色的雙翼撕裂開她的肩胛骨和背骨,像破繭的蝶,舊軀碎裂,鮮血噴濺, 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一躍而起,像離弓的利矢,毫不猶豫向著雷光衝去。

她穿過雷光,穿過天空,穿過人間與穹天的結界,一道又一道天雷重重轟在她身上,她的皮骨裂開,她的鮮血像暮色的長虹肆意傾灑,所過之處,濺落盛開無數血紅色的大花。

她俯望神州,望見魔界比山更龐大的巨魔,望見坍塌成廢墟的巍峨宮闕樓台,望見衝天的狼煙與烽火,廣闊平疆戰場如洪潮交戰的大軍都僵停住廝殺聲,所有人仰頭瞠目地望向她。

日輪在她背後落下,夕陽籠罩住她的光影,她展翅猛然一揮,乘風扶搖而上,掠過無儘山河赤地。

終於,深黃覆滅過所有的綠意,萬裡黃沙在腳下鋪開,幽黑色的大河像撕裂巨人身上的疤,像世上最可怕的絕境,蜿蜒穿過北荒的邊疆。

黃沙的最高處,那一道龐然的巨.物鼎立,蒼梧樹垂著枯敗荒蕪的枝葉,如最久遠古老的神祇,垂首靜靜地佇立在那裡。

“它在等待你,你聽見了嗎。”

珠珠整張臉都被濃血遮蔽,她的一邊翅膀已經斷裂,耳腦充血嗡鳴,神誌最昏聵的時候,仿佛仍然聽見心口輕輕地一聲、似有若無的低柔歎息。

“…我一直…在等待你啊。”

最後一道雷光劈在她身上,她的右翅徹底斷裂。

赤色少年的鳳凰閉上眼,徹底失去一切意識。

她像跌落的流星劃過天空,隨著尖嘯的破空聲,重重地墜下去。

她的殘軀穿過古老的封禁,她的羽毛被幽暗的江水吞沒,無數恐怖暴虐的目光和手爪爭相貪婪伸向她,卻在碰到她身體的那一刻,通通被碾碎,慘叫著被絞成暗色漩渦,灌進她身體裡。

那無數漩渦彙成洪流,暗色的洪流和冰冷的江水源源灌注進她的身體,沿著她手心空缺的情根位置,逐漸生長出一條嶄新的幽深的命脈。

最後半截情根從她手心浮出,徐徐上浮,要向天空飄去。

朱色柔和的光芒亮起,一股無可名狀的力量從少女心口懸著的赤玉浮出,像伸出一隻無形的手掌,不急不緩抓住情根的尾巴。

“不能全讓你拿走。”它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緩慢,輕聲說:“留下來。”

天道常衡,天予其多少、必奪之多少。

可它不願意答應。

她叫珠珠,是多漂亮的小鳥。

她還這麼小,她這麼爛漫、這麼可愛。

她理應得到萬千寵愛的一切。

它偏偏要留給她,反悔回頭的機會。

情根在水中劇烈地顫動,赤色的玉身皸裂出細微的裂痕,可它仍不允就這麼罷休。

終於,那冥冥中的天道法理被生生氣到,惱怒地掀動一下忘川,江河之水卷起滔浪,半截情根可憐兮兮再被斬成兩段。

符玉這才略是滿意,抓住最後半截情根,重新沉回赤玉前,

符玉看著這指頭大的小段情根,不由歎氣:“可憐的小東西,隻剩這麼點了。”

算了,算了,有也總比沒有好。

符玉轉過身,看著環抱自己呼呼沉睡的小鳳凰。

少女閉眼低著腦袋,雙臂環抱,赤果的身體如同嬰兒微微蜷縮,恬美而可愛,她的發絲海藻般在水中散開,被燒焦的臉頰緩緩長出雪白柔軟的皮膚。

符玉心中軟軟的,摸了摸她的頭發,輕柔說:“小珠珠。”

好好睡吧,乖崽。

等你醒來,恣意縱橫,改天換地,隨你想做什麼,都要叫你快樂如意。

·

歲月在河底靜靜無聲地流淌,不知去向。

珠珠做了亂七八糟好多夢。

夢裡有她爹娘,有燕煜、衡道子、裴玉卿,還有許多她或熟悉或認識或者隻是偶然見過一麵的人,光怪陸離,千奇百怪。

夢境逼真到有時候她覺得不像在做夢。

她娘給她紮完小啾辮,把她抱在膝頭輕輕晃哄她睡覺,她爹手欠地非來揪她的呆毛,被娘沒好氣地拍掉。

爹收回手,就坐到娘身邊,厚臉皮把腦袋擱在娘親肩膀。

珠珠抱著娘的脖子,扭過臉小聲呸他:“呸呸爹,不要臉。”

她爹一臉正經,背過她娘的視線,悄咪抬手一把掐住她的胖臉蛋子:“羞羞珠珠,這麼大還得你娘給你紮小辮,你本事大自己找自己老婆給你紮。”

珠珠勃然大怒,舉起爪子:“找就找!我要找三個!五個!不,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