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間,自然也有人問過,包括政府方麵也問起那塊巨型翡翠的情況,這其中自然也有隱約知道當年卌七萬種情況的。
不過孟硯青對此並不在意,卌七萬種是她和兒子踏入緬甸,以身冒險才帶回來的,是經過了海關交了稅賦的,是理直氣壯的。
除非她自己願意,不然沒有人有資格從她身邊帶走卌七萬種。
況且還有陸家,陸家的能量自然會為她立起一道無形的屏障。
好在個彆人員也隻是問問,陳家倒台後,除了一些好奇的聲音,以及國外媒體的采訪,一切竟然還算消停。
一直到那天,一個電話打來了。
陸緒章接了後,聽到對方的聲音,說是要找孟小姨。
陸緒章聽著,笑道:“你是四兒吧?”
他隻見過四兒一麵,不過他記性好,可以感覺到這是四兒的聲音。
四兒:“我想找孟小姨。”
陸緒章大約聽陸亭笈說過四兒的情況,約莫知道他性子特彆,如今聽著他聲音很僵硬,倒是沒在意,當下溫聲道:“你稍等下,我馬上叫她接電話。”
說著喊道:“硯青,是四兒的電話。”
孟硯青正在那邊看書,聽到陸緒章喊,忙過來了,她知道四兒一般不打電話,打電話那肯定是有事。
她接過來,笑著說:“四兒,怎麼了?”
電話那頭,四兒卻道:“我師傅要死了。”
孟硯青一怔,之後緊聲問:“他怎麼了?他現在在哪裡?你們現在在哪裡?在玉雕廠嗎!”
四兒:“就在玉雕廠的宿舍,他要死了。”
孟硯青:“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後,她馬上和陸緒章道:“幫我叫救護車,馬上趕過去玉雕廠,嶽大師傅身體不好。”
其實她早感覺嶽大師傅身體不好,也曾經想著帶嶽大師傅去檢查身體,不過嶽大師傅非常固執,對此置之不理。
現在聽四兒這麼說,她頓時感覺事情嚴重。
陸緒章當即拿了移動電話,撥了醫院,叫了救護車,孟硯青也已經趕緊穿上外套,拿了鑰匙,準備出門趕過去玉雕廠。
這時候陸亭笈也來了,聽到消息,當下也道:“那我也去。”
當下一家三口連忙出門上了車,一路飛奔,趕過去玉雕廠,到了玉雕廠的時候,卻見救護車已經到了,就停在外麵,醫護人員正無奈地和四兒說話。
四兒卻擋在那些人麵前,不讓人進。
孟硯青忙過去:“四兒,這是醫生,趕緊讓他們進去,要把師傅送醫院。”
四兒卻搖頭,他看著孟硯青:“小姨,我師傅說了,他不去醫院,他不想看到大夫。”
孟硯青聽此,也顧不上四兒,徑自飛奔過去宿舍。
四兒待要攔,卻已經被陸亭笈一把抱住:“四兒,你彆亂來,讓大夫去看看。”
四兒不高興了,掙紮,他甚至伸手要打陸亭笈,卻被陸亭笈死死按住了。
孟硯青帶著醫護人員衝過去,很快衝到了嶽大師傅的臥室,進了臥室後,卻見嶽大師傅躺在床上,蓋著被子。
她心裡狠狠一沉,預感到不妙。
醫護人員見此,忙上前,初步檢查後,認定嶽大師傅已經死亡。
陸緒章這個時候也進來了,了解了情況,嶽大師傅屍體都已經涼了。
他看了眼孟硯青:“還要送醫院嗎?”
孟硯青望著床上躺著的嶽大師傅,一時也有些茫然,她喃喃地道:“不用了……”
看來四兒打出這個電話的時候,嶽大師傅已經沒救了。
這時候陸亭笈和四兒也終於衝了過來。
四兒撲過去,護住了嶽大師傅麵前:“我師傅死了,他說他已經死了。”
孟硯青看著床上,嶽大師傅那枯瘦的臉龐,他已經瘦得幾乎沒有人樣了。
她垂下眼,低聲說:“是。”
她有些艱澀地道:“你師傅他,他臨終前說了什麼嗎?”
四兒搖頭:“沒有。”
孟硯青:“他是高興,還是——”
這種話,她不知道該怎麼問。
嶽大師傅走了,他是功德圓滿走了,還是終究留著遺憾?
四兒還是搖頭:“我也不知道,他隻是讓我給你打電話,他說,讓你去工作室。”
孟硯青頷首:“好。”
這時候玉雕廠的工作人員也都趕到了,準備為嶽大師傅料理後事。
四兒卻走到孟硯青麵前,他握住了孟硯青的手,拉著孟硯青往外走。
孟硯青:“四兒?怎麼了?”
四兒卻用眼神示意,又拉著孟硯青:“來,來。”
陸緒章見此,便也跟著過去。
三個人走出宿舍區,來到了一旁的工作間。
玉雕廠的工作間,哪怕再講究,環境也總歸不會好的,一進去便覺燈光昏暗,滿地玉屑粉塵,靠窗戶處放著石頭,貼片等雜物,靠牆跟處是老式傳統的鐵鉈機,旁邊放了一把雕刻刀,那雕刻刀一看就用了很多年月,把手都被磨圓了。
四兒帶著他們走到了旁邊的鐵門處,之後看向孟硯青。
四目相對間,孟硯青知道四兒要給她看什麼。
要看四十七萬種雕刻後的翡翠了。
這一刻,她心裡浮現出許多猜測,她不知道嶽大師傅的人生是抱著缺憾的,還是心滿意足的,她不知道這道門打開,她會看到什麼。
四兒安靜地看著她,之後推開了門。
孟硯青的視線便落在那道門後。
當視線觸及的時候,她瞬間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最先看到的是蒼峰翠嶽,雲海蒼茫,氣勢磅礴。
因那翡翠實在是種水充足,綠色蒼翠,是以那崗巒聳立間,滿山樹木的碧綠,竟是青翠可人,晶瑩透亮,栩栩如生。
誰能想到,這樣蔚為壯觀的場景,竟是用一整塊翡翠雕刻而成!
陸緒章站在一旁,見到此般場景,也為之震撼。
他自然是見多識廣,什麼好東西不曾見過,家裡翡翠也很有些一些收集,但是這麼大一塊舉世罕見的翡翠,這麼精雕細琢的手藝,這麼氣磅礴瑰麗的雕刻,可以說是今生僅見!
孟硯青在最初的震撼後,終於收斂了心思,蹲下來仔細看著。
這翡翠隨形就勢,因材施藝,翠綠山峰部分,不加雕琢,以展現翡翠潤澤剔透的質地,翡翠泛白部分,則恰好成為繚繞於山巒之間的縹緲雲霧。
這翡翠雕刻很好地保持了翡翠最大的體積,同時又能充分發揮,把這大好山河雕刻得峰巒起伏,錯落有致。
而在雕刻手法上,正麵和近景繁複,用了深淺浮雕、鏤雕和圓雕等多種手法,將那層層疊疊的樹木小橋流水都雕刻得細致入微,剔透玲瓏,上麵的花卉那更是技藝精湛,碧綠晶瑩,燦爛奪目。
中景和遠景卻是用了淺浮雕和陰刻的手法,蒼茫遼闊,意味深遠。
孟硯青蹲在那裡,看了半晌,又後退了一步去看。
卻見山川遼闊,雲海翻滾,整個作品晶瑩奪目,綠意盎然。
那是三百二十公斤的翡翠,曆時幾年的嘔心瀝血,一代怪才窮儘一生的才華,耗儘了自己生命最後的養分,才完成了這樣的曠世奇作。
孟硯青微合上眼睛。
她想起來嶽大師傅臨終前的樣子,他已經枯瘦得皮包骨頭,完全沒了人形。
四兒看著那玉雕,喃喃地道:“師傅前幾天就說,他要死了,他必須完成,完成了,就死而無憾。”
說著,他伸出手,撫摸向一處:“可是這裡還沒有完成,沒有完成,怎麼辦呢,他不讓我碰,不讓我碰,說我還沒出師,不讓我碰這玉雕……”
孟硯青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就在那雲海間,有一處凹進去的,顯然是不曾打磨過。
她看著那凹處,便明白了,這就是當年挖出來的那塊翡翠。
那位置處於這塊翡翠的中心略靠前的位置,那處有一片綠色密集地帶,顯然是這巨型翡翠的最精華,而在綠色密集之外,卻銜接了一塊紅棕色。
八十年前,當時孟家將這塊最精華的翡翠挖出,由嶽三做成了翡翠鳳凰,也就是她嫁妝中的那一塊。
如今來看,這翡翠被挖處隻殘留了一些紅棕色。
四兒喃喃地道:“怎麼辦,怎麼辦……”
孟硯青看著那凹處,扯唇,笑了下。
之後,她才望向陸緒章:“我們要去法國了。”
陸緒章看著她唇邊的笑,那是略帶著幾分苦澀的,卻又是欣慰的。
他便明白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