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父親高祖在世的時候,對這個先帝這個太子並不滿意。當時先帝的前麵還有一個廢太子,廢太子和高祖政見相左,後麵得了人挑唆,竟然公然違抗君父。以至於被廢身死。這才輪到了身為皇次子的先帝。
先帝在做太子之前,不得父親的重視,在宮中也沒有什麼美名,倘若沒有前頭父子攻訐的事,恐怕就是個平庸宗室的命。但前頭太子廢了,大位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先帝的資質連高祖自己都不看好,高祖臨終的時候,先帝已經完全長成,但也安排了好幾位輔政大臣。
任城王是輔政大臣之首,忠心耿耿。從未有過半分謀逆之心。就這樣,死的不明不白。
元澈扶著柱子,“真好呀,沒有罪名的殺了人,還能坐在太極殿的那個尊位上。我們這些人還得仰仗他兒子的鼻息生活。”
“兄長……”
元治在他身後輕輕開口。
元澈想起天子到他門前的那日,他是沒想到天子會駕臨的。他躲在此處,一是避開尚太後自作多情的招攬,二是躲開朝堂上的那些風風雨雨。
沒想到天子會到他的門上。
天子那時候形容狼狽,卻被一個嬌小的人用力的托著。那日他踏著昏暗的天色,最先看到的不是天子,而是托著天子的人。
她形容狼狽,渾身沾上了泥水,身子在冬日寒徹心骨的風中瑟瑟發抖。可她結結實實的托住天子的軀體,將他整個人都背在身上。
即使狼狽,也沒有見到絲毫悲苦難堪。她看向前方的眼眸裡全是熠熠的光。
他自幼年起,就見過了各式的嘴臉。
他喜歡這種不離不棄,他心裡也想要。
尤其是那雙在寒風和昏暗燈火裡的雙眼,他很喜歡。
“兄長……”
元治不善於言語上安撫人,他才開口準備說些什麼,元澈搖搖頭。
現在他們也拿仇人沒有辦法,先帝在世的時候,他們這一支連父親的王爵都險些保不下來。到了天子在位,他們也要做天子的臣子。
外麵平常人家的兒子,為父報仇天經地義。但到了他們的身上,隻能將這份痛苦往肚裡吞。拿出忠臣的姿態繼續侍奉仇人之子。
這是何等的悲苦。
快意恩仇,於他們來說根本不可能。
“先渡過眼前這關,接下來可徐徐圖之。”
元澈回身,見到元治滿臉的頹喪,手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時日還長,有點耐心。”
明棠挨了一頓背之後,暫時不打算去元澈麵前表明繼續報答了。
大恩不言謝,她都記在心裡,不會忘記的。
隻是她不去尋元澈,但元澈已經請她過去。
元澈一如昨日那般,坐在日頭下。他見到她來,指了指不遠處的胡床請她坐下。
“這次來,還是讓董娘子把這節背完。”
明棠的臉差點就垮下來。
她努力的笑,嘴裡說的卻是一派真實的心境,“怎麼還要背,府君難道看我是學醫的曠世奇才,所以打算一手栽培?”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啊。
元治在一旁看著止不住笑,這個宮裡的女官,完全沒有半點故作姿態的遮掩。隨便一眼就能看出她此刻滿心的悲憤。
和兄長說話的人,幽幽看過來。元治毫不客氣的看過去,不過真的和她雙眼對上,嚇了一跳。隻見著她眼圈微微發紅。
元治臉上的笑不由自主的收回去了一半,還剩一半掛在臉上,看著頗有些滑稽古怪。
他對她,多少是有些對於那對父子的遷怒。可是將火撒在無辜人身上,說到底也不是君子該做的。
“阿兄算了吧。”元治道,“畢竟學這個也是要天賦的,外麵的收徒,好生考一番還不夠,還得要來生辰八字,看看到底有沒有那個命。”
明棠那楚楚可憐頓時成了一臉虛空,她坐正了,“府君開始吧。”
元治咦了一聲看過去,明明方才還是不情不願的樣子,怎麼不過一個來回就變了?
元澈笑了的很暢快,他看她,“方才不是還不願意麼?”
“方才是不願意,但是說我不行,那就不成。”
她徑直將書卷拿過來,她可以說自己不行,但彆人說不行。
明棠低頭看膝上的書卷,書卷很長一卷,攤開在膝頭。另外一頭用手托住。
元治臉上浮出不解,他掉頭去看元澈,想讓兄長為自己解惑,卻見到兄長正笑的正歡,雙肩微顫,雙眼明亮。
“兄長?”他輕聲問。
元澈調整了下些許姿勢,“這脾性倒是和孩子一樣。”
到底是男女有彆,明棠離他們有些遠,壓低了聲量她就聽不清楚了。
“宮裡還能留這種性子的,真是少見。”
元治很少入宮,但也知道女官看起來比宮人好些,也不是什麼可以隨心所欲的。必定宮中有上位者一心放縱護著,才能留著這麼一份脾氣。
能有這個本事的,也隻有天子了。
元治想到這裡,皺了皺眉。
“兄長,是不是到時候請宮裡派人來接回去了?”
即使他沒怎麼入宮,也不怎麼知道宮裡的事,到現在也明白天子待她如何了。
元澈看過去,元治道,“當初陛下留下她,是因為她發熱生病。怕在宮內傳給旁人。現在她病好了,也該回去。”
元治聲量壓得更低了些,“能得天子青睞到這個地步,隻怕日後要高升。在兄長這兒久了,難免會有人到時候拿出來說長道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