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商問尹澄想吃什麼?尹澄環顧四周整潔寬敞的街道, 各色現代化的地標建築,不遠處是生態景觀綠環,忽然就想到了剛才謝晉的那句話“新城這裡就是舒服, 規劃也好,附近都是高級料理”。
她收回視線對梁延商說:“你們這邊的料理到底有多高級?”
梁延商發笑道:“哪裡吃的不都差不多。”
他的回答和謝晉截然不同,那些在謝晉看來人均消費偏高的餐廳,梁延商卻不以為然。
他問尹澄:“你不常來新城這邊?”
“很少, 家和單位都在城中一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 好多地方都沒去過。”
“那正好, 帶你在附近轉轉,順便看看想吃什麼。”
“好啊。”
尹澄正有此意,於是她和梁延商順著綠化優美的步行道一路往中央商務區走。
道路兩旁是可供觀賞的紫花地丁和鬆果菊, 還有各色鬱金香點綴在綠島周圍。夕陽半落,暖金色的餘暉照在有軌電車上,更遠的地方是白色圓頂的大劇院。大劇院旁邊便是新開的書城, 尖頂的設計給人一種全新的視覺效果。不僅能感受到濃鬱的文化氛圍,同時並存著與國際接軌的金融中心。
尹澄不禁感慨道:“怪不得剛才謝晉一見著我就吹噓住這裡多好,現在看看,你們這的確不錯,就是我暫時買不起。”
他們停下腳步等紅燈, 梁延商瞧著她說:“房子不是一般男方出嗎?”
尹澄隻是隨口說了句, 沒想到他回答的角度如此奇特。
“這不好說,萬一找的男人沒房呢!”
“就不能在這裡找個有房的?”
綠燈放行,尹澄笑著說:“謝謝你的建議。”
“不客氣。”
擔心人多他們沒去商場裡,梁延商帶她去了一條全是餐廳的街道。道路兩旁多是一些裝修複古的咖啡廳和各國特色的料理店。最後他們進了家燒鳥屋, 點了烤串、刺生、壽喜鍋。
原本可以坐包間裡的榻榻米,但尹澄說吃燒鳥就要坐吧台,喝酒吃肉,欣賞老板烤串才有感覺。
於是梁延商依著她坐吧台。
清酒上來後,尹澄對他說:“每次見麵我好像都在喝酒,你會不會認為我是個酒鬼?”
“那倒不會,見證過你的酒量,怎麼練上來的?”
尹澄端起酒:“大二的時候有段時間喝得比較頻繁,我休學過你知道嗎?”
“說來慚愧,前陣子才聽說。”
尹澄笑道:“這有什麼好慚愧的,很正常,我是說你總要知道自己在跟什麼樣的人來往。”
顯然梁延商說的慚愧和尹澄理解的慚愧並不是一層意思,不過梁延商也沒點破,隻是側過視線笑看著她。
她拿了串雞皮遞給他,梁延商擺了擺手:“我不吃這個。”
她舉著雞皮推薦道:“嘗嘗嘛。”
燒鳥屋有種很奇特的氛圍,燈光昏暗,周圍客人的交談聲參雜在一起,燒鳥在烤爐上香氣四溢,煙火氣和酒香串在一起,人與人之間並排礙著,不自覺拉近距離。
尹澄自己都沒覺得她勸梁延商嘗雞皮的聲音帶著點耍賴的味道,這個聲音驅使著梁延商接過雞皮。
他不太喜歡雞皮這種東西,縱使這樣他也沒有暴露出喜好,而是在尹澄注視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將雞皮送入嘴裡。
當她充滿期待地問他好不好吃時,他脫口而出:“挺香。”
這不是一句違心話,而是真實評價,他都懷疑麵前的女人給自己下了蠱。
“其實你可以直接問我的,我覺得這挺正常,有的人第一次見麵就問對方公積金繳納金額呢!”
“為什麼要了解公積金?”
尹澄眼眸皎潔一瞥:“大部分單位公積金繳納比例是工資的10%左右,得知公積金狀況等於變向了解對方收入咯。”
梁延商恍然:“相親市場上還有這種套路?”
尹澄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寬慰他:“你多相親幾次也能套路彆人了。”
梁延商拿起酒搖著頭:“還是彆了,我是老實人。”
老實人此時泛著笑,垂眼看著她,深邃的眼瞳盛著勾人的溫度。
尹澄從壽喜鍋裡夾了牛肉片裹上無菌蛋塞進嘴裡,這才放下筷子,端起酒問道:“話說回來,你認為我為什麼會休學?”
梁延商喝完杯中酒,緩緩放下杯子:“都過去了,還想他乾嗎,彆人怎麼說是彆人的事。”
尹澄聽出來他的語氣裡帶著安慰的意思,乾脆將上次飯局上大家都避諱的話題挑明了。
“你說的他是謝晉嗎?”
梁延商的手指在桌上輕敲了下,轉過眸:“所以我們現在是要聊你的......初戀?”
尹澄聽到“初戀”兩個字時,先是愣了下,隨後抑製不住地笑了起來。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中長款的收腰上衣,長發撥到了一邊的肩膀上,頗有種文藝女青年的氣質。高挑的鼻梁,自帶媚感的眼型不笑的時候,原本是具有攻擊性的長相。不過此時她端著酒笑的樣子卻極儘嫵媚,圓潤的鼻尖和彎成月牙的漂亮眼瞳像隻撞進人心口的小鹿。
就連烤串的老板都忍不住回頭盯著這個笑眼盈盈的女客人多看幾眼。
這已經是今天她第二次這樣盯著梁延商笑了,他嗓子有些燥,端起酒一飲而儘,問道:“這麼好笑?”
尹澄點點頭:“是很好笑,特彆是那天,聽你老同學萬一洪說我是個癡情女的時候,我差點都要被自己感動了呢!”
梁延商的表情略顯詫異,顯然他現在一頭霧水。
頓了好半晌,才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記得我跟你說過高中的時候有個老師非常熱衷點我名嗎?”
“這和那個男的有什麼關係?”
說起這事還是有點關係的。當初尹澄在那種情況下被臨時任命學生會主席一職實乃是權宜之計。
她上麵還有經驗豐富的學長學姐,如果不出這事,按理說怎麼也輪不到她來擔任這一職。
偏偏在那個節骨眼上,有能力的人紛紛以要備戰高考為由婉拒了校方的任命。
所有談話的乾事中,隻有尹澄不卑不亢,態度淡然。雖然她資曆尚淺,但這時候校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承擔各方壓力的代表,並不需要這個代表做什麼實事,於是尹澄意外被選中了。
西紅柿事件以後,她的處事能力和心理素質得到校方讚許,在學生群體中的認可度也日趨攀登,這讓她進一步坐穩了這個位置。
隨之而來的問題也困擾著她,她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議論監督。特彆是那位數學老師,幾乎每個星期都要找她談話,讓她以身作則,上課45分鐘必須要全神貫注。
萬一彆的班老師和同學路過,看見她在乾自己的事,不僅對班級影響不好,對整個學校的風氣來說也起到了極壞的帶頭作用,畢竟她是學生會主席。
那段時間,尹澄過得很壓抑,走在校園裡的一言一行都在被無數雙眼睛視奸著。這對於向來我行我素的她來說,簡直像在坐牢。
既然南校區和北校區的矛盾得到緩解,她便試圖跟校領導提出辭退的想法。校領導就做她的思想工作,以沒有其他合適人選為由拒絕批準她的請求。
正好那時候謝晉冒冒失失地給她寫了一封千字情書。
謝晉這人從小就比較激進,他的爭強好勝體現在方方麵麵。例如尹澄做了哪套課外練習,他總是想方設法弄到手;尹澄上了什麼課外班,他也向來不甘落後。
雖然明麵上兩人住一個小區,還是同學,和和氣氣的。背地裡卻有種隱性的競爭關係,當然這種競爭絕大多數是謝晉單方麵的,尹澄倒是不太在意。
要說兩人認識這麼多年,謝晉也從來沒有表現出對尹澄有什麼男女之情。偏偏在尹澄當上這個學生會主席後,謝晉對她的態度有了改變。
那段時間無數的情書和小卡片紛來遝至,有好些男生還是通過謝晉這層關係遞給尹澄的。尹澄對這些無聊的男生向來不感興趣,連正眼都沒瞧過他們一下,加上那會她自己都要煩死了,時常冷著個臉,也沒笑容。這難免在男同學的心目中產生了一種冰山美人的印象。
在這樣的情況下,謝晉的心態發生了變化。處於青春期的男孩在這方麵多少有著點虛榮心,特彆是在彆人想方設法都得不到一樣東西的時候,他那種爭強好勝的心理再次給激發出來。
於是就有了那封千字情書,尹澄泛泛地看了下,寫得跟流水賬似的。文采倒是不錯,就是缺乏感情,更像是記敘文,寫出了他們同窗多年以來並不算多美好的交集。大意體現了他們來往要比其他人密集,以他們的交情,他是最適合尹澄的人選,無論是從了解程度還是成績的匹配度。
通篇充斥著教唆洗腦和道德綁架。
收到這封情書的檔口,正值尹澄苦惱如何擺脫學生會主席一職的時期,於是她拿著情書找謝晉商量。
能不能假借交往一事,幫她個小忙,沒想到謝晉居然同意了。
於是兩人各取所需也算合作一場。對外尹澄和謝晉情投意合,青梅竹馬,強強聯合。彆的男生看見謝晉都是一臉佩服的神情,這讓謝晉走路都帶風。
尹澄可以順便擺脫那些不勝其擾的小情書,還如願以償被校領導約談。隻不過後來尹教授和謝家人起衝突的事是她始料未及的,當然那時候她並不知道上一輩之間的糾葛。
“據說我還因為早戀被叫家長大病一場,幾天沒來學校,你說謊不荒謬?”
梁延商此時端著酒,高聳的眉峰微微攏著,目光專注:“那你為什麼沒去學校?”
尹澄理所當然地回:“參加科創賽去了啊,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麼被保送?”
“......”
梁延商就這麼看著她,眼裡的光一點點灼熱起來,他仰起頭掀掉了手中的清酒,抬手讓服務員再上一壺。
尹澄見他今天興致不錯,串沒吃多少,酒倒是下得很快,也就跟他聊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