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正各懷心思地暗自琢磨著,李龜年兄弟已經做好演奏準備。
他們兄弟之中鶴年擅歌,彭年擅舞,龜年不僅曾以歌喉名動一時,還精擅多種樂器。
他們在梨園中地位超然,宮宴上由他們演出時大半宮廷樂師都聽憑他們調度,可見他們多得李隆基愛重。
座中王侯將相也不乏曾喜歡李龜年的,見李隆基把他們召來奏唱俱是放下了手裡的酒杯,饒有興致地準備聽他們唱新曲。
李龜年先向李隆基施了一禮,又轉身向眾人行禮。接著諸樂師便奏起絲竹蕭管,其弟彭年隨著樂聲翩然起舞。
李龜年於曲聲舞影中唱起了新詩第一句,其弟鶴年則從旁相和。人從小便生活在一起,兄弟間的默契無人能及,絲毫看不出這是他們隻有那麼短促的準備時間。
娘挨在李隆基身旁坐著,占了最好的觀賞視野,能把李龜年兄弟人看得清清楚楚。她聽到李龜年唱起來時便愣住了,一時都認不出這是自己剛才寫的詩,隻覺這人的歌喉真是她從來沒見識過的好聽。
旁人在他麵前怕是都不敢開口了。
一曲畢,滿堂都忍不住喝起彩來。
娘也不由跟著高喝幾聲,直至發現李隆基在旁笑睨著她,她才不好意思地坐回位置上當個乖巧的小孩兒。
李隆基樂道:“看來你覺得自己的詩寫得很不錯?”
娘回答:“是他們唱得好!”她隻覺得李龜年他們唱得特彆好聽,舞也特彆好看。娘滿臉歡喜地說道,“我本來隻想請賀學士他們幫我點評一二,沒想到您竟能讓這麼厲害的人把我的詩奏唱出來。您對我真好!”
李隆基笑道:“你若是寫不出詩來,也是沒這個機會的。”
他命人再擇些寫得好的詩拿去給李龜年他們唱,一時間場中又熱鬨起來。
酒過巡,詩也唱了幾輪,李隆基便先行離席了。
李隆基一走,娘便不好再賴在上首,立刻噠噠噠地跑回她祖父身邊。
可憐郭家祖父熬了大半天,才算摸到娘的詩稿。
他想到這詩稿經了那麼多人的手,還在聖人手裡逗留了那麼久,愛不釋手地看了半天後便珍而重之地把它揣好,準備回頭拿去祖宗靈前供起來。
娘咧,哪家小孩第一次寫詩能出這樣的風頭?
那可是聖人啊!
在場這百來號人有幾首詩能呈到禦前去?
那可是李龜年啊!
李龜年唱過的詩,哪首不是傳遍大江南北?
若說此前娘被召入宮問對隻是小範圍確定她的“神童”出身,那這次九州池賜宴過後她這個六歲能詩的小神童怕是要天下皆知了。
一直到散席後,郭家祖父腳步都還是飄著的。
雖然他自己寫詩都要找人提前幫忙打個草稿,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為孫女的有出息而得瑟不已,並且在心裡頭抒發著最原始的感慨——
娘咧,娘咧,咱老郭家祖墳真是冒青煙了。
至於孫女日後會外嫁這種事,郭家祖父一時半會是不會去想的。他孫女才六歲,離嫁人還遠得很,他還可以得意許多年!
一如郭家祖父所想的那樣,到二月初整個洛陽城便傳遍了關於“咱大唐出了個小神童”的新鮮消息。
許多人說得繪聲繪色,說小神童六歲能詩,寫的詩連聖人看了都誇好,還當場命李龜年負責奏唱。
李龜年當初就是在洛陽聲名鵲起的,街頭巷尾都有認得他的人,一聽此事更是討論得如火如荼。
本來還有人覺得未免有些誇張:就一個小娃娃,還是個女孩兒,能寫出什麼詩來?
等到有人把詩稿抄送出來,這些聲音就啞火了。
沒辦法,這詩雖看得出孩童特有的天真,但它真的就是一首非常適合傳唱的好詩,讀來既然不缺心懷天下的家國情懷,也不失小孩兒的童趣。
最關鍵的是,它寓意極佳!
娘想送走的那些東西誰不想送走?
要大夥自己寫他們可能寫不出來,但是他們可以背上幾句,明年晦日拿來用啊!即便尋常人家沒有宮廷樂師奏樂,孩童們也能在街頭巷尾拍掌歡唱。
這詩會以什麼方式傳開是顯而易見的。
——嘶,看來這小神童要一詩成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