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有名的“城傍”製度。
更要命的是,開元年間門朝中兵製便已經開始轉向募兵製。
當初蕭嵩這位徐國公就曾作為募兵製的重要執行者,二話不說便把宿衛京兆的府兵統統換成了募兵。
相比於常年為兵役所困的府兵,這些招募來的士兵個個精神麵貌良好,瞧著比府兵精悍百倍。
李隆基對此非常滿意,是以蕭嵩後來一直官運亨通。
募兵製的“募”字代表著服兵役不再是義務,而是一種職業,應募去當兵可以拿田拿地拿好處,還能把妻兒都接到當地安家。
這本來是吸納失地流民、穩定各地局勢的絕佳辦法,可惜開元年間門還在邊關沿線大力推行節度使製度,且還時常選擇胡人來擔任節度使。
這些重金招募來的士兵全都由節度使管轄,他們長久定居在節度使治下,駐軍與節度使的關係恐怕會日漸加深。
這種情況下,再來一次五胡亂華有何難?
倘若中原真出了動亂,興許比五胡亂華時期更可笑也更可憐:胡人手中的兵力甚至還是朝廷親自送給他們的。
這些隱患李泌與張九齡私底下也曾討論過,張九齡提議複置十道采訪使,便是想摸清地方情況後設法動一動土地問題,哪怕不能把已經名存實亡的均田製掰回來,也不能坐視他們大唐的根基繼續爛下去。
屯田也不止邊關能屯,人不能全往節度使手裡送,總要留點人戍守中原的不是嗎?
隻是上一個動土地問題的宇文融隻當了百日宰相,張九齡又能在相位上堅持多久?
若是中原當真生了動亂,縱是公子王孫又能派上什麼用場?
李泌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諸多思緒。
三娘不像李泌那麼了解時局,聽了滿腦子的“衣冠南渡”,隻覺旁人嘴裡的“魏晉風流”也不那麼風流了。
她一直到回到家,還在為顏真卿講的那段過往鬱悶。
郭家祖父聽三娘複述了那些內容,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他抬手摸著三娘的腦袋說道:“你們遇到個好先生了。”
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顏真卿果是個實誠人,聖人叫他教皇孫們習字,他竟能講到衣冠南渡去,還講得皇孫們一個個義憤填膺。
也不知這麼個愣頭青能在朝中混出什麼名堂來。
三娘聽她祖父這般誇讚顏真卿,也覺與有榮焉。她喜滋滋地說道:“對的!先生他可好了!”
她邊說邊挪得離她祖父更近一些,連比帶劃地給她祖父講顏真卿書法多麼了得,每次顏真卿親自演示她都舍不得挪開眼。
郭家祖父雖有些疑心是不是顏真卿年紀輕且長得俊才這般吸引自家孫女,但還是對三娘的習字大業予以大力支持,承諾要為她購置洛陽最好的新紙。
三娘聞言積極提議:“我們在家中種柿子樹怎麼樣?”她又把鄭虔拿柿子葉苦練書法的事講給郭家祖父聽,柿子葉可以練字,柿子還可以吃,種柿子最棒了!
對於自家寶貝孫女的要求,郭家祖父一概應好:“好好,種柿子樹。回長安後馬上栽下去,等我們晗娘出嫁的時候肯定已經能結柿子了,正好可以保佑我們晗娘事事如意。”
三娘聽後不由又鼓起臉頰,不高興地哼道:“阿翁為什麼總想我出嫁?我不想嫁到彆人家去!”
郭家祖父被她的天真傻氣逗笑了,抬手揉著她腦袋說道:“男婚女嫁是人人都有這麼一遭的事兒,你不想嫁到彆人家去,難道還想招贅不成?那些甘心入贅的家夥個頂個沒出息,如何配得上我們家聰慧又伶俐的晗娘?”
三娘倔強道:“我不想離開阿翁。”
郭家祖父道:“傻孩子,阿翁也不想離開你,可阿翁老了。等以後阿翁不在了,興許就隻有你爺娘和你兄姊他們能維護你一二了,不看著你挑個好夫婿阿翁如何能放心閉眼?”
三娘不樂意聽這種話,拉著她祖父的手篤定地道:“阿翁肯定會長命百歲!”
郭家祖父道:“好好好,阿翁長命百歲,一直護著我們晗娘。以後我們晗娘相中了哪個好男兒就嫁他,相不中便不嫁,絕不委屈了自己。”
三娘聽後終於高興起來,又與郭家祖父說起自己已經熟讀的《食療本草》,寫這書的孟詵活到了九十三,她祖父須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才行!
郭家祖父被她哄得眉開眼笑,當真覺得自己應當是能活得長長久久的。
他這人沒有特彆大能耐,但絕對稱得上是兒孫滿堂,光兒子就有八個,家中甚至還有個侍妾在待產,可以想象出將來他們郭家會是何等的枝繁葉茂。
就算不看整個郭家隻看郭子儀夫妻倆,那也已經生育了好些個兒女。有這麼多人看顧著,難道還不能叫自家孩子隨自己心意過活?
三娘想怎麼樣都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