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if 6(1 / 2)

高考結束那天雨很大。

確切地說,是好好的豔陽晴天,等學生們潮水般湧出了考場後,忽然就成了傾盆大雨了。英語是最後一門考的,應隱出教室時,江錄繁在門口等她。

雖然諾基亞和黑莓拍出來都是全損畫質,但仍然有不少人舉起手機拍這位同考場的明星。應隱不方便跟江錄繁說話,便隻是跟他點了下頭,轉過門,走上走廊。

簷廊下雨絲成串,夏季雷聲轟隆,悶悶地從天際線處滾來。雨和雷都這樣響,顯得學生們的尖叫熙攘都成了默片了。

江錄繁與應隱並行走著,中間隔著學生時代那些十幾歲模糊的麵孔,覺得世界很靜,隻有哪一滴雨被風吹進走廊時,飄在他臉上涼爽的觸覺。

要到很多年後,看見那一句話:「人生就是活幾個瞬間」時,他才能回過頭明白這一時刻。她的海報越來越高,越來越大,他有時會在櫥窗外駐足。朋友說,咦你也追女明星?他笑笑說以前有個同學,長得像她。

直到日暮時分,雨落停了,江錄繁才有機會跟應隱說上話。

“英語發揮得還好嗎?”他開啟話題的方式蠻平淡。

“托你的福,好像不是很難。”應隱答道。她已經被薈芸抓著對了答案,薈芸大呼小叫,說她選擇題居然比她對得多,哀痛地說這些分給應隱根本沒用,還不如分給她。

江錄繁笑了一下:“是你自己的功勞。”

他跟她不熟,有時候經過她教室門外,五次裡總有一兩次看到她在犯困,頭支在手上一點一點的。還以為她是個不怎麼用功的女孩子,補習一個多月,才知道她其實是有心無力,因為出道後的事情實在太多。

“你呢?是不是清華穩了?”應隱問。

“說不準。”

“會不會出國?”

“也有可能。”

跟這學校裡的大部份其他人一樣,江錄繁的家境也很好,父親是高校工科教授,母親是大集團的CFO,他要出國深造是很簡單的。

“恭喜你。”

應隱說完這句話,兩人之間有了短暫的沉默空檔。

在表白前,江錄繁問:“你暑假什麼打算?”

“我沒有暑假。”應隱笑著,故作憂傷地歎了口氣:“有好多工要打哦。”

江錄繁也跟著笑,問:“那如果在你有空的時候,我約你看電影,你會來麼?”

應隱的心輕輕地提了起來,搬應帆出來:“我媽媽會跟著。”

“簽了經紀合同,談戀愛要賠錢麼?”江錄繁看著她的眼睛問。

他幾乎是把話挑明了,那麼如山洪直下般無礙,卻又有著一點曲折的路徑。應隱心裡咚的一聲,兩瓣唇抿合,裡麵,齒尖細微地咬著下唇。

“我喜歡你。”

下過雨的操場十分潮濕,花花草草都凝著雨水。在墨沉沉的暮色下,應隱瞪大眼睛,白玉無瑕的耳垂上還是染上了一點粉。

雖然大約有了心理建設,但她還是吃驚地說不出話。半晌,她問:“是因為我變成了明星,所以你喜歡我嗎?”

江錄繁蹙了下眉,“當然不是。你不是一直都是明星?”他笑了笑:“在我們學校。”

“你喜歡我……”應隱艱澀、羞澀而又試探地問:“很久啦?”

“從高二下學期開始。”

“我們都不認識。”

“你跟我講過話。”

“哈?”應隱不知道他指哪個。

“生物會考,你問我借筆。”

哦,那個。應隱臉色泛紅。她那時候做了很久的心理鬥爭,最後用了一種非常高冷冷淡的方式。

那是他們的第一句話。後來應隱托薈芸找他借英語筆記(那當然是薈芸的餿主意),江錄繁讓她自己來借,於是又有了第二次講話——比第一次稍長一些。

應隱怔怔然的,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太過高興從而導致了頭腦發懵。她直直地問:“那你怎麼不說?”

好問題。

江錄繁的回答也很經典:“沒有在高考前談戀愛的打算。”

“錯也是沒錯……”

江錄繁心裡在發沉,但反而不經意地笑了笑:“來不及了嗎?”

他想到了什麼,神情一愕,轉過目光,不太自然地問:“上次送你回教室的那個人……”

“哦,那是一個工作上有聯係的人。”應隱回答。

江錄繁點點頭,靜了一會兒:“那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在你不用賠經紀公司錢的前提下。”

他這個前提讓應隱忍俊不禁。她噗地一笑,柔和了彼此間那種生澀的像上了鏽的緊張氛圍。

笑了一會,應隱抬起眼,沉靜地望著江錄繁:“給我點時間,我想一想。”

她想,她這個回答可真是太不厚道了。明明是她先招惹的好學生,現在他表白,她反而拿喬。

“當然不能談戀愛。”應帆正在切黃瓜做冷泡茶,聽了她的話,半嗔半怒白她一眼:“你想什麼呢?才幾歲?正是要緊的時候,哪有空約會。”

“你看不上他。”應隱拆穿她。

“沒有的事。”應帆冷酷地答。

“你覺得他家裡不是做生意的,沒有兩百萬的奔馳S和專屬司機車接車送。”應隱脾氣反而上來。

“媽媽沒你想的那麼勢利眼。”

“現在我出名了,你更覺得要待價而沽。”應隱自顧自地講下去。

“那你要是願意隨隨便便找個同學就將就了,我也隻能說你傻。”

“什麼叫將就?他明明很優秀!”

“好啊,媽媽也覺得他很優秀,家庭也好,我們高攀也高攀不起的,但是你們怎麼交往?你馬上進組,他來陪你?將來他上大學,你拍戲拍廣告,他用多少錢,你用多少錢?你覺得他可以接受?全中國會有多少男人喜歡你,他能不吃醋?你成年了,公司要你去應酬,這酒局那宴會的,他會不會介意?你跟彆人拍吻戲拍親密戲——”

應帆不說了。

應隱也不說了。

緩了會兒,應帆說:“囡囡,他太年輕,自己都還在跟世界的激烈對抗中,又怎麼陪你承受你那一份?會傷到你的。要是你是個普通人,也就算了……”她歎了口氣。

應隱拿掌根抹眼,一雙眼眶紅紅的,嘟囔地說:“說這麼多冠冕堂皇的。你又知道他了?他雖然年輕,但未必幼稚。”

應帆切好了黃瓜裝盤,學著應隱那樣挨櫃門坐下,遞給她一片,說:“你彆為了跟我賭氣而跟人家搞地下戀,知道嗎?我看出你喜歡他,所以才放任他給你補習。有這麼段回憶也就夠了。”

應帆又一次幫她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