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入暮, 倦鳥歸巢,各家各戶也相繼升起了嫋嫋炊煙。
伏家也有炊煙升起。
虞瀅今日賺了銀子, 就算是把伏安伏寧的爹娘贖出來後也有一兩多的餘錢, 所以今日奢侈了一把。
米飯多做了一些,然後就著伏安與伏寧撿回來的槐花炒三個雞蛋,然後再將就著用陶罐炒了一個菘菜。
昨日陳大爺送荔枝過來時,她便托陳大爺今日順帶給她了一些蔬菜。
菘菜和蘿卜還有芋頭放個幾天也不會壞, 所以要了三棵菘菜和三個蘿卜, 還有一小筐的芋頭。
再說豬油炒菘菜, 之前因油少沒吃出什麼味, 所以這回虞瀅放了滿滿的一勺油來炒,便是一個素菜, 香味也飄到了院子外。
豬油還能吃個三四天,等後日去玉縣了, 她買些肉回來熬豬油, 再買些香料回來和放在豬油裡邊,不僅能讓豬油存儲得久一些, 也能讓豬油更香。
不僅一葷一素, 而且吃的還是米飯。
雖然沒有肉食, 但吃食也越來越好,這擱以前, 伏安伏寧是想都不敢想的。
畢竟隻有逢年過節,他們才能吃得上雞蛋。
虞瀅與他們說:“今晚煮米飯的時候, 我放多了一些米, 所以這米飯可以放開了肚子來吃。”
伏危抬眸看向臉上掛著淺淺笑意的虞瀅,嘴角弧度微微一彎,一眼後, 繼而垂下斂眸繼續用食。
晚膳後,伏安伏寧在洗碗的時候,虞瀅往返打了兩桶水回來,兩桶水後,天也快暗了下來。
晚間洗漱過後,她也就帶著小伏寧回屋睡了。
夜色逐漸深重,虞瀅睡得並不是太安穩,她總覺得有些冷,而且外邊刮的風與平時也不大一樣了。
急而猛。
睡得迷迷糊糊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虞瀅瞬息間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便聽到屋外邊傳入“呼呼”作響的聲音,隱約間還伴隨著雨聲。
颶風來了。
沒有半點的預兆,就這麼來了。
虞瀅感覺到了屋子都有些許的晃動。
風聲雨聲漸大,身旁的小伏寧也醒了,她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
伏寧麵對黑漆漆的屋子,還有外邊的風雨聲,顯得有些茫裡茫然的。
虞瀅衣著單薄,忽然間覺得寒涼,打了個冷顫後,忽然想起了隔壁屋子睡在地上的祖孫兩人,隨即與床上的伏寧說道:“你先在屋子裡待著,彆亂跑,小嬸去看一看你奶奶和哥哥。”
伏寧聽到小嬸嬸的聲音,點了點頭。
虞瀅也看不到伏寧,隻把腳放下了床,摸索了一會後才觸碰到布鞋。
她摸黑出了屋子,打開竹門的時候,一股挾著雨點的烈風瞬間吹打在了她的臉上,衣服被吹得緊緊貼在了身上,披散的長發也被吹得胡亂飛舞著。
站在門口,風大的感覺更明顯了,隱約還可看到院子中樹影左右擺動。
何叔說之前風都不怎麼大,也沒什麼影響,可她現在怎麼覺得這風……有些大?
虞瀅出了屋子,關上了房門,心裡打顫的冒著風雨走到了另一間茅草屋外,朝著裡邊喊:“伏安,開門。”
因颶風忽來,一直未能入睡的伏危聽到了她的聲音,撐著床坐了起來。
被凍得瑟瑟發抖的伏安在半睡半醒間似乎聽到了小嬸的聲音,一瞬清醒,連忙起身,摸索著去開門。
門一開,狂風挾著細雨瞬間灌入了屋中。
虞瀅連忙進了屋,把房門關上後,風小了,但還是能聽得見外邊鬼哭狼嚎一般的風聲。
羅氏似乎也起來了,問:“六娘你怎過來了?”
屋中伸手不見五指,虞瀅隻能朝著黑暗中說道:“今晚忽然來了颶風,風大,而且還下了雨,你與伏安不能在地上睡了。”
又是風又是雨,而且氣溫一下子冷了,在地上這麼睡一宿,明天祖孫倆都得病倒。
更彆說明天可能還會有什麼蛇蟲鼠蟻會進屋子,更不好了。
虞瀅的話出來了一會後,伏安才茫然無措的問:“可、可不睡地上,睡哪裡?”
虞瀅一愣,是呀,不睡地上,睡哪裡?
竹床伏危占了,稻稈床她和伏寧在睡。
沉默了一會,虞瀅忽然朝著黑暗中喊了一聲“二郎”。
下一息,黑暗中傳來低醇的應聲:“我在。”
“今晚你能不能帶著伏安伏寧一起睡?”
現在也隻能是伏安伏寧與他一塊睡,她再和羅氏擠一擠了。
伏危低應了一聲:“可以。”
虞瀅說:“我先把伏寧帶過來,一會再與娘你過去。”
羅氏想了想,也應了一聲“好”。
虞瀅正要出去,黑暗中再次傳來了伏危的聲音:“風大,小心些。”
“知道了。”虞瀅應了聲後,便打開房門出了屋子。
不一會,虞瀅便抱著伏寧回來了。
入了屋中,虞瀅溫聲與伏寧說:“寧寧今晚和哥哥還有小叔一塊睡,好不好?”
一聽到要與小叔一塊睡,小姑娘瞬間抱緊了虞瀅的脖子,把臉埋到了她的頸窩處,一副很是抗拒的反應。
她會抗拒,是虞瀅沒想到的。
片刻的無聲後,羅氏問:“寧寧不願意嗎?”
虞瀅“嗯”了一聲,但還是繼續勸說著:“今天大風,也在下雨,奶奶和哥哥不能睡地上,隻能是你和哥哥一塊與小叔睡,小嬸和奶奶睡了,聽話好不好?”
向來乖巧聽話的伏寧,今晚卻是一點也不配合,她把虞瀅抱得更緊了,似乎害怕小嬸把她放到了小叔的床上。
虞瀅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反抗,但略一琢磨後,也想到了原因。
似乎,這麼久以來,伏危還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
伏危與她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
而且,或對是先前的那個小叔有很重的心理陰影,所以連帶著伏危這個小叔她也是害怕的。
若是強迫讓她與伏危一塊睡,隻怕會適得其反,對以後她重新開始說話有所影響。
就在這個時候,伏安帶著好奇的聲音響起:“為什麼不是小嬸帶著妹妹和小叔睡?”
一片靜默之中,伏安又納悶的補刀:“彆人家的夫妻都是一塊睡的,為什麼小叔和小嬸不睡在一塊?”
這個問題似乎困擾了他許久,所以話語間全是疑問。
虞瀅沉默了片刻後,也沒有試圖與他解釋這裡麵的彎彎繞繞,隻說:“咱們家與彆人家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不要問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伏危:……
他們都不是真夫妻,怎可能睡到一塊?
現在的情況,似乎陷入了僵局。
羅氏猶猶豫豫之後,說:“要不安安和小叔一塊睡,我還繼續睡在地上?”
羅氏也很清楚那張禾稈床到底有多大,一個人睡是剛剛好的,六娘帶著伏寧一塊睡都已經很勉強,頂多還能再擠一個伏安上去,但這樣的話,睡在外邊的人隨時都有摔倒的可能。
虞瀅沒有那麼冷硬的心腸,讓一個身體虛弱的老太太在這種鬼天氣睡地上,而她跑去睡好地方。
但她也不大敢睡地上,她寧願趴著睡,也不敢睡在這隨時有可能冒出蜈蚣與各種蟲子的地上。
靜默了許久,外邊的風雨聲越來越大,要是不再快點做決定,一會連門都出不去了。
虞瀅想了想,不過就是穿著衣裳和個異性躺在一塊,中間還有一個小孩子,其實除了尷尬些也沒有什麼。
想通後,虞瀅問伏危:“二郎,要不然我們一塊將就幾個晚上?”
聽到那柔和嗓音中表達的意思,伏危一愣,幾息無話。
就連羅氏都在聽到自己假兒媳的話後一驚,暗自想著六娘莫不是要接受二郎了?
“不行嗎?”虞瀅不知母子二人到底想了什麼,隻是又問了一聲。
伏危喉間不禁上下略一滾動,這要他怎麼應?
他們雖是名義上的夫妻,可到底不是真夫妻,往後還會一彆兩寬,各奔前程。
若是現在就同床共枕了,往後又如何理清關係?
虞瀅暗暗歎了一口氣,心道到底是太麵前伏危這個老古板了。
她說道:“我將就的趴在桌子過一宿吧,寧寧安安與娘一塊睡。”
“那怎麼行,我不同意。”羅氏是第一個不同意的。
伏危沉默了下來。
如今不是伏寧點頭,就是得他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