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不得不找你求證。”趙俊仰起臉，一字一句道，“如果有一天，你葬身火海，被掉落的天花板砸中，卻來不及逃跑……”
“那應該是自己不想活。”雲昕很快判斷，“我從小就有預警能力，如果想活下去，起火前就會遠離。”
趙俊瞬間想通，“原來如此。”
隻不過一念之差，本該早死的人活到現在，並像蝴蝶一樣扇動翅膀，把蕭唯變成戀愛腦，讓安澤（蕭唯怨種老板）獨自死在醫院，致使未來碎片裡雖然被重金懸賞、但仍活的好好的薛洋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
他一直想不明白，被天花板砸中、虛無地死掉的弱渣是怎麼影響到這麼多人的。可如果雲昕打從一開始就是預言強者，葬身火場隻是她為自己選定的結局，那麼一切就都能說通。
隻是這麼一來，新的疑惑湧了出來。
“你擁有強大的預警能力，可以過得很好，為什麼會想不開？”趙俊不解。
雲昕不客氣道，“你犯人，我犯人？你什麼都不說，指望我回答你？”
趙俊讓步，“你想問什麼？”
“你擁有強大的預知能力，可以合法獲得社會地位，獲得金錢。為什麼想不開，去當罪犯？”雲昕不明白。
趙俊沉默，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道，“我小時候，父親忙於工作，大部分時間都是由母親照顧。”
“她是個很奇怪的人。問我喜歡什麼，我告訴她喜歡遙控汽車，她會把遙控汽車從頭到腳數落一通，然後給我買魔方，說玩這個能鍛煉腦力。”
“我想吃紅燒肉，她會說吃魚好。我想穿合身的淺色係衣褲，她非去親戚那裡要堂哥不要的舊衣褲，說孩子長得快，買新衣服穿不了幾年，不劃算，浪費錢。而且一定是深色係，耐臟。”
“有時候我都在想，這是不是一種虐待，企圖從精神上摧毀一個人。”
雲昕：不能不讚同，光是聽一聽就覺得窒息的程度。
“後來呢？”
“後來——”趙俊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她的做派上不得台麵，不止我討厭，父親也討厭。父親學曆高，是大學生，母親隻是小學學曆，兩人越來越沒有共同語言。”
“有一天，母親發現父親在外麵有了彆人。她哭的聲嘶力竭，說，‘我可是為你生了個兒子啊！’”
“父親回答，‘哪個女人不會生？你那麼蠢，生出來的兒子能聰明到哪去？’”
“父親一直瞧不上母親。他覺得他情緒穩定，知識麵廣，比母親強多了！可是能乾又怎樣？他又不育兒。”
雲昕，“……”
做不到會被罵，做到了也沒人覺得你有多了不起，生兒子就是這麼樁苦逼差事。
“再之後，外麵的女人果然給父親生了個兒子。”趙俊聲音低沉。
“父親鐵了心離婚，母親苦苦挽留。正當鬨的不可開交時，母親意外得知，從前他們一個鎮上、一個學校、不同班。母親成績年級第一，父親年級前十。”
“因為家境原因，母親沒辦法繼續念下去。這時，有個好心人願意資助。資助人說，成績那麼好，應該念下去，隻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可最終，母親沒有拿到那筆錢，讀書的事不了了之。”
“後來聽人說起，才知道父親托人走關係，用不正當手段拿到了資助名額。”
趙俊麵色變得冷峻，“靠耍花招搶來的讀書機會，出人頭地後絕口不提過往的狼狽，隨意把彆人踩在腳底下。”
“母親為人處事是會把人逼瘋，但那不是本性，是讀書與不讀書的差距。”
“可那個男人隻會說，‘她天性如此’，‘基因差’，‘學不好’。”
“知道真相後，一心不離婚的母親，夜晚提著刀，把那個男人的頭給砍了。”
“母親入獄，我成了孤兒，親戚朋友沒有一個願意接收，於是被送往福利院。福利院本來就存在霸淩，更何況是殺人犯的兒子？找了個機會，我跑了。”
“後來有個好心的老板收留我，願意留我在店裡打工，包吃包住，月薪800。”
“不過沒過多久，就被‘好心人’舉報使用童工。老板被指責，店鋪被迫關門，不得已，我又回到福利院。”
“因為長了張娃娃臉，看起來年輕、好欺負，所有人都想占便宜，哪怕一分一厘都好。”
“我所經曆的一切都在告訴我，這個世界臟透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打造一個新世界？”
雲昕無言以對，徒留一聲歎息。
“你剛才問我，為什麼不好好活著？我現在回答你。”
“幾年前聯邦發布了人口狀況報告，稱近20年，有上千萬名女孩在出生前後‘消失’。”
“如果以女性的身份出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父母親族的手裡活下去。”
“這是個男權社會，男性至上。身為一名女性，我並不想為了它那麼拚命。這個世界值得多少，我就做多少。累了，倦了，不想做了，我就罷工不乾。”
趙俊難掩震驚之色。
他可能從沒想過，會從一個“好人”嘴裡，聽見這種話。
“不覺得有趣嗎？足以左右世界走向的能力，偏偏掌握在你我這種人手裡。”雲昕繼續道。
雲家是巫女世家，天生會被災難吸引，不自覺靠近，而引導人類從災難中逃生是巫女的天職。
如果外婆還在，必定儘心竭力。
偏偏雲家隻剩她一根獨苗苗，做事隨性，自在不受約束。說不乾就不乾，說不想活就絕對不會掙紮。
趙俊同樣如此。
精準預知能力，如果被政府掌握，事情從一開始會走向另一個方向。會有更多的人熬過高溫，活下來。即便沒有她，也有幾率讓人類血脈延續。
可現實裡沒有如果。
趙俊選擇不原諒，她也沒有特彆強烈的衝動要拯救這個世界，大部分時間都是隨性而為。
“是啊，重要的能力，偏偏是被咱們掌控。”趙俊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所以就算人類滅絕，也沒什麼好埋怨的，都是平日裡積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