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這天, 黎青執在廟前村辦了個酒席。
他之前考上秀才都辦了酒席,這會兒肯定也要辦。
黎青執之前辦的酒席都挺鄉土化,桌椅碗筷全是跟左鄰右舍借的, 這次卻不同。
提前幾天, 朱前就安排人將黎青執家的老房子休整了一番,當天,朱前更是關了他的酒樓,將酒樓裡的桌椅用船裝了,全都送到廟前村。
朱前酒樓的大廚,也帶著他們用慣了的廚具,來到村裡。
黎家原本的泥房子地上鋪了磚頭, 牆上掛了竹席,被收拾得雅致漂亮,中間門則擺了幾張八仙桌, 這是貴客吃飯的地方。
房子旁邊,用竹子和竹簾搭建起一個臨時的大廚房,房子前麵黎家原本的菜地, 乃至隔壁姚家的菜地都被推平了,這裡也擺了一些從酒樓送來的八仙桌,是供那些普通客人吃飯的地方。
外麵路邊,則用七八個門板和條凳鋪了個矮矮的“長桌”。
在廟前村, 人們辦酒席要是客人少,會跟村裡人借桌子讓大家都坐著吃, 要是人多, 就會用門板和條凳鋪個“長桌”,親戚來了之後盛上一碗飯,自己去夾了菜, 蹲著或者站著吃就行。
黎家親戚少,一直都是借桌子辦酒席的,今天鋪這“長桌”,是為了辦流水席。
到時候這裡會放上用大陶盆裝著的菜,甭管是不是跟黎家有親戚關係,來這邊道賀的人拿個碗說幾句吉利話,就能排隊盛菜吃,沾一沾黎青執這個江安省解元的光。
這天,黎青執一大早就來了廟前村。
他看到常瞻帶著兩個徒弟,正跟朱家酒樓的兩個大廚一起準備等會兒辦酒席要用的菜肴。
這些人各顯神通,擬定的菜單黎青執看過之後,恨不得馬上就能吃到。
此外,外麵還用磚頭和泥土搭了臨時灶台,朱家酒樓後廚的幫工和店小二正用那灶台做簡單的大鍋菜,這是等下要供給流水席的。
沒到中午,來吃酒席的人就陸陸續續到了。
像汪縣令、朱前這樣的,都能進屋裡坐著吃飯。
金父金母、黎老根、金小樹這樣自家的親戚,也能在屋裡吃飯。
金大伯一家、錢長生錢大夫人他們,還有王姐徐夫人等等,他們就隻能在外麵的八仙桌上吃飯了。
這次,像隔壁姚艄公家、金小姑家、金大姑家這樣親戚關係比較遠的,甚至沒有受到邀請,隻能去吃流水席。
“黎青執一發達,就看不起我們了,請都不請我們!”姚振富憤憤不平。
姚艄公瞪了他一眼:“你給我安分點彆亂說話!”他們家跟黎家,本來就沒啥親戚關係,隻金茉莉跟金小葉是堂姐妹。
但這種關係……就算金家沒分家,也大多不往來,現在金家還分家了!
其實黎青執不請金大伯一家都是可以的,按照村裡的習俗,出嫁女往往隻跟父母還有親生的兄弟姐妹往來。
以前黎青執請他們,是因為黎家親戚少,兩家作為鄰居還多少有點情分,但現在那情分早就耗光了。
“爹你怎麼還幫他們說話?他們辦酒席甚至用上了我們家的地,憑什麼不請我們?”姚振富道。
姚艄公冷笑:“他們辦酒席用我們家的地又不是沒給錢!”
他們家的菜地確實被推平了,但人家給了一兩銀子做補償!
就地裡那點菜,哪裡值一兩銀子?
姚母這時候拿了幾個碗出來,分給家裡人:“我們去流水席那邊排隊吧,我看到他們做了好幾個菜,我們一人盛一碗,盛了就回家吃飯。”
姚振富不願意去,覺得丟臉,也不想去恭喜黎青執。
姚母也不管他,將多了的一個碗放在旁邊,拉著同樣拿著碗的孫子孫女去排隊了。
他們廟前村的村民,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了,還有其他村子的人趕來排隊。
黎青執見隊伍有點長,就跟負責流水席的人說了一聲,讓他們先開始分菜。
至於正經的酒席,那還是要等中午再開席的。
流水席那邊熱鬨起來,黎青執看到金柳樹的妻子帶著兒女也去排隊了,他們是能吃正席的,現在去排隊,應該是想多拿點菜帶回家。
黎青執看了眼,開始跟早早來了的汪縣令還有朱前他們說話。
今天這酒席,其實不是他自己出錢的,也不是他籌備的。
他原本打算趁著月中崇城小學放假,在崇城小學的食堂簡單辦一辦,但周圍人都不同意。
朱前他們給他送了不少禮品,他大多沒收,這些人就堅持要幫他辦這個酒席。
考慮過後,黎青執沒拒絕。
他要是表現得太冷淡,非要跟這些人劃清界限,這些人可能會不安。
總之,這酒席黎青執沒花一分錢,用的錢是朱前跟崇城縣商會的商人一起湊的。
至於舉辦的地方……這年頭辦酒席,都是去老家辦的,朱前就把辦酒席的地點定在了廟前村。
接到邀請的人都來得挺早的,吳白川就早早來了。
黎青執讓他進屋入座,他頓時就有點激動。
找到機會,他還跟黎青執說起進京的事情來:“黎解元,我有兩艘船,其中一艘可以給你用,我這次也沒什麼貨物要送去京城,那船本來就空著。”
“這不行,親兄弟明算賬,這錢你不能不收。”黎青執道,吳白川不可能空著一艘船,真要沒有貨物,這空船不跟著去京城,還能省下一大筆錢。
吳白川希望黎青執將來發達了可以拉自己一把,不願意收錢,但黎青執沒答應,他最終隻能遺憾地回到座位上。
當年孫舉人考上舉人,收了不知道多少錢,黎青執真是與眾不同。
不過就算黎青執非要付錢,他也可以多給黎青執一些方便,比如說將他的船重新收拾一遍,把最好的船員都放那船上。
時間門臨近中午,流水席那邊已經不知道分出去多少菜,而正經酒席這邊,也已經坐滿了人。
已經到了開席時間門,但還有人沒來。
黎青執來到門口,向遠處望去,就見自己等的人來了——苟同知帶著幾個護衛,大步往這裡走來。
“苟大人!”黎青執笑著上前,迎苟同知入座。
他這次辦酒席請了不少人,而裡麵分量最重的,就是苟同知。
府城離這邊有點遠,苟同知也就來得有點晚,現在他來了,酒席正式開始。
各種美食被端上桌,裡麵有本地人常吃的,也有常瞻特地做的新式菜肴,比如說水煮魚。
麻辣鮮香的魚片是黎青執的最愛,就是很多人吃不慣。
黎青執跟汪縣令苟同知,還有崇城縣的主簿、舉人之類坐在一起。
苟同知和汪縣令跟他說了一些進京趕考需要注意的事情,兩人還談起當初一起參加會試和殿試時的情景。
黎青執一邊用心記憶,一邊愉快地吃東西。
今天的菜肴,真的太豐盛了,裡麵甚至還有好幾樣海鮮,也不知道朱前他們花了多少錢。
黎青執都覺得這酒席奢侈,更不用說其他人。
黎老根就看傻眼了,金大伯一家也有點不敢下筷子。
即便吃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
金小葉見過世麵,算是冷靜的,她帶著兩個孩子跟金父金母,金小樹夫婦還有黎老根坐一桌,一邊安撫惶恐不安的金父金母,一邊給他們夾菜。
當然,她也沒有忘了鵪鶉一樣不敢動的黎老根,給黎老根夾了不少。
這酒席隻辦了中午一場,吃過之後,苟同知汪縣令他們就離開了,黎青執讓來吃酒席的人把菜分了,和金小葉一起回了家。
之前還很惶恐的黎老根,在苟同知他們離開後就精神了,他沒回去,打算留在廟前村吹牛。
從省城回來之後,黎老根樂瘋了,他到處找人聊天,說省城的種種,還時不時說幾句官話,就為了讓人知道他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黎青執都覺得沒眼看。
辦過酒席,黎青執就不跟人交際了,專心準備進京的事情。
吳白川讓了一艘船給黎青執,還將之布置了一番。
黎青執看過船,就開始往船上搬東西,順便布置用來住人的船艙。
十月初一,沈家的船隊路過崇城縣,吳白川的兩艘船跟了上去。
黎青執這天進京的事情不是秘密,也就有很多人前來送彆。
目送船隊遠去,崇城縣新碼頭這邊聚攏的來送行的人,都有點悵然若失。
常瞻心情不太好,常翠一開始沒意識到什麼,等船隊遠去,卻是大哭起來:“小豆哥哥,大毛哥哥,哇……”
“翠翠,彆哭了彆哭了。”常瞻哄起來。
常翠摟住他的脖子,哭得更厲害了。
錢長生捂住自己的胸口,也有點想哭。
他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是黎青執幫他治好的。
他的表哥給了他一個奇跡,讓他可以重獲新生,他還因此學到了很多東西。
他表哥對他來說,亦師亦友。現在他表哥走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見麵……他著實難受。
方錦娘直接就落淚了。
金小樹見狀連忙安撫她:“錦娘,彆哭了,姐姐姐夫他們會過得很好的。”
方錦娘“嗯”了一聲,淚水卻沒停下。
這些人都挺難受的,那些來送彆的崇城小學的學生、黎青執的同窗、崇城縣商會的商人,還有那些在碼頭上看熱鬨的百姓,他們其實很開心。
“黎舉人這次進京,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狀元!”
“我覺得可以,黎舉人那麼厲害,每次都考頭名!”
“要是黎舉人考上狀元,那可就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