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時間一晃而逝。
隨著那黑臉漢子扶著自家拄拐的老娘出現在洛央的診攤前, 砰砰砰地磕著響頭,洛央的神醫之名也因而宣揚得更廣了。畢竟那老婦人曾經衰敗瀕死的模樣,很多人都親眼看到過。現如今再瞧她臉色, 哪還有先前半分的死灰, 這不都能拄拐行走了。這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手段, 怕是那醫聖□□慈再世也不過如此了吧。
一時間,洛央名聲大噪, 比起先前的顧芙, 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顧芙以前治療的全都是些達官顯貴,儘管再多人讚揚她高超的醫術, 平頭百姓們也沒法有太多的體會。
洛央不同,她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麵硬生生將死人救活, 給人帶來的震撼有多大自不必說。最關鍵的是, 即便聲名鵲起,她卻依舊日日在南城這裡擺著她的診攤, 收著微薄的診費, 治著各種販夫走卒,甚至三教九流的病人, 從未露出一點嫌惡之色。
這讓洛央的名聲愈發好了,甚至成了南城貧苦百姓口中救苦救難的小菩薩。每日聞名趕來看病的各類病人絡繹不絕, 常常將洛央的診攤圍得水泄不通。後來還是洛央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便豎了塊“有序排隊,禁止喧嘩”的木牌在自己身後。
她原以為就算豎了牌子,想要讓大家徹底遵守安靜排隊的良好紀律,也需要幾日來磨合。實在磨合不了,說不準就要花錢請人來維持隊伍秩序。
誰曾想她牌子豎出去的第一天,除了極個彆重症患者, 幾乎所有的看病人員,全都老老實實地排起了隊來,隊伍裡甚至連高聲說話的人都沒有。
洛央真的驚訝了,同時心中也愈發喜愛起這些可愛又聽話的病人來。
而洛央整整齊齊、安安靜靜的看診隊伍很快便成了南城最彆致的一道風景線,引來無數過路人的詫異眼神。
因為過分忙碌,洛央都沒有注意到,對麵回春堂的診攤已有數日都沒開張過了。一方麵自是因為他們丟不起那人,另一方麵卻是因為距離京城數百裡之外的青州,突遭地龍翻身,也就是後世常說的地震。大地龜裂,房屋倒塌,死傷無數,因而一部分回春堂的大夫們也被聞太醫選入賑災的隊伍之中,趕往了青州,回春堂中一時半會根本抽不出什麼人手出來守著診攤。
於是,由聞掌櫃和顧芙親自定下的針對計劃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得知此事後,顧芙還跟聞掌櫃發了好一通脾氣。誰曾想看上去好似麵團一樣軟和的聞掌櫃,刺起人來簡直往人的心窩子上戳,幾句話就將顧芙給說得麵色通紅,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回春堂。
看見她走了,聞掌櫃才偏頭在地上啐了一口,“什麼玩意兒!”
啐完之後,他忽然又轉頭看向青州的方向,麵露擔憂之色。
天曉得那日他大哥在跟他說完,以後沒了他,聞家還需要他聞老一支撐起來的喪氣話後,竟一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夢中好像一直有個惡鬼在不停地追逐大哥,還要將他扒皮抽骨,生吞活剝。
幾乎每一回大哥從夢中醒來,都是大汗淋漓,麵容驚恐。
隻可惜聞掌櫃每次關切問候,對方都說讓他彆管閒事,並表示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這樣一來,聞掌櫃哪裡不明白,聞太醫定是卷進什麼宮闈秘事中去了。
隻是還不待聞掌櫃刨根問底,青州地龍翻身,聞太醫直接被陛下派遣去了青州。臨行前一晚,對方卻意外將他叫到了房中,語重心長地跟他交待了一大堆話,最後讓他暫時彆再去針對那洛家女。
聞掌櫃詢問緣由。
卻見聞太醫慘然一笑,眼神發直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因為惡事做多了,真的……會有報應……”
低聲喃喃完這麼一句話後,聞太醫便將他從房內轟了出來。第一日一早就跟著賑災的隊伍趕去了青州。
聞掌櫃此人,沒彆的長處,就一點不錯,那就是聽話。尤其是聽他大哥聞太醫的話。
儘管他心中依然垂涎洛家的醫書,可既然聞太醫發話了,他就收了所有對洛央的針對。不論顧芙如何明示暗示,他都不為所動。
楚國公府、旌陽侯府、回春堂,幾日內接連碰了好幾次壁的顧芙,心中的憋屈,隻用言語根本無法形容。得了重生這等大機遇,她本該是天之嬌女的不是嗎?為什麼開頭還好好的,時間越久,她的日子就過得越糟糕,她真的很不甘心!
憋悶之下,顧芙鬼使神差地竟來到了洛央擺攤看診的地方。僅遠遠地看了一眼,她就又被氣到了。
隻因裴胤,她那個自幼便對她不假辭色,冷若冰霜的師兄,此時竟然在幫洛央看顧她的診攤,不僅如此他還會對她笑。
憑什麼?
因著裴胤生的好,情竇初開之時,顧芙還在心中偷偷愛慕過他,甚至還給對方送過她繡的帕子,做的點心。隻是那姓裴的,心就跟冰塊做的一樣,帕子、點心全給她退了回來不說,還跟爺爺告了她一狀,不僅弄得她課業全都加了倍,之後更是對她各種視而不見。
可如今,對方到底在做什麼?
其實之前在南城小院,他幫洛央說話時,顧芙就已經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隻是當時事情太多太雜,她一時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他分明就是待洛央有意。
為什麼啊?明明她才是那個跟他相處了整整七年的洛家小師妹不是嗎?
難怪是個瞎子,原來有眼無珠!
顧芙心中憤憤。
可轉念她又快意地想道,慕縉不要洛央,對方也就隻能在姓裴的那裡找回點自信了。一個是無權無勢,還身患重病的瞎子,一個是意氣風發,家世顯赫的旌陽侯世子,長了眼睛的都知道該選誰。洛央不選是因為她不想嗎?不,是因為她沒得選。
顧芙勾了勾唇,心中自得,想到慕縉,麵上控製不住地漾起一抹甜蜜。
隻是如今旌陽侯府她進不去,慕縉的公務又十分繁忙,兩人都已經有三日都未見麵了。她必須要想個辦法見慕縉一麵,最好穿上他誇讚過的那件寶藍色月華裙。
用兩人獨有的方式傳了口信給慕縉,穿著單薄的衣裙站在湖畔的涼亭裡,顧芙一邊凍得瑟瑟發抖,一邊滿懷期待地等待心上人的到來。
卻不想等了足足一個時辰,顧芙沒等來慕縉,卻等來了旌陽侯府的一名小廝。
對方直接給她帶來了一道晴天霹靂,慕縉早在一日前便離開京都了,前往青州的賑災隊伍便是由慕縉親自帶隊領兵,如今隊伍恐怕早已行至渝州了。
顧芙卻什麼都不知道,慕縉連一句口信都沒有給她留下。
渾渾噩噩的顧芙連旌陽侯府的小廝何時離去的,都沒有察覺到,仍舊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涼亭之中。
兩刻鐘後,旌陽侯府。
聽著隔扇門被人從外輕柔地推開,正在撥動佛珠的侯夫人秦氏手指微頓,掀開眼皮,語氣淡淡,“紫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