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廢掉的手臂(1 / 2)

幽禁中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偌大的太殊宮隻不過是一個精巧的牢籠。

身處其中的文清辭,甚至對時間和季節的流轉都沒了清晰的概念。

日子被一個又一個由北地傳來的戰報,劃分成小段。

衛朝上至官.員下至百姓, 從沒有人想到自己的軍隊會取得這麼大的勝利。

朝野上下的氣氛都因此而變得熱烈起來, 唯獨太殊宮尊最尊貴的那個人身邊始終死氣沉沉。

“啟稟陛下,這是北地剛剛傳來的戰報——”身披軟甲的侍衛, 單膝跪在寧和殿冰冷的地板上。

他雙手小心翼翼地將戰報舉起,末了偷偷地瞄了坐在禦座上的那個人一眼。

皇帝抬眸向他看去:“說。”

“……大殿下的人,”侍衛停頓片刻說,“已經打到了北狄的王庭。”

和謝不逢本人正相反, 皇帝非常厭惡其他人在他的耳邊以將軍的名號稱呼謝不逢。

因此戰報上明明寫的是謝不逢的軍銜,可是侍衛嘴巴裡麵念出來的,卻變成了“大殿下”。

聽到這裡,皇帝冷冷地笑了起來:“好啊好啊,他倒是的確有本事……竟真的打到了那裡。”

中原王朝與北狄的戰爭,已經斷斷續續地持續了千百年之久。

曾經也不是沒有人打到過北狄王庭,但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皇帝看上去是在誇謝不逢, 但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卻更令人膽寒。

皇帝對大捷的戰報毫無表示, 反倒說:“把雍都還有太殊宮的防衛圖給朕拿上來。”

“是,陛下。”那侍衛緩緩地鬆了一口氣,將手中用蠟封著的防衛圖遞交了上去。

寧和殿上的熏香,還在靜靜燃燒著。

七八個大小造型不一的香爐, 藏在大殿的角角落落, 氣味混雜在一起,香得衝鼻。

站在皇帝背後的年輕太監,嗅到這氣味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往常這個時候, 都是賢公公跟在皇帝身邊,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冷落了那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太監,改提拔新人。

但這一切,在近來這段時日雍都發生的其他事的對比下,顯得格外不起眼。

那日文清辭的咳嗽與唇邊的血跡,似乎讓皇帝確認他是毒發。

在那名侍衛去文清辭的府邸之前,皇帝其實已經暗示賢公公派人將文清辭接到宮裡。

可是賢公公每次都是“文清辭毒發昏睡不醒,身體實在不宜勞頓”為理由搪塞了過去。

這一切落在皇帝的眼裡,就變成了賢公公是在借此機會討好文清辭。

……皇帝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

因此賢公公雖然沒有受到什麼懲罰,但仍改不了皇帝越看他越不順眼的事實。

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該提拔新的“親信”了。

——當日將文清辭帶到宮中的侍衛,便是皇帝挑選出來的新人之一。

皇帝處理軍報的時候慢慢吞吞,但做起這種事卻無比乾脆利落。

他從太殊宮和雍都的守軍中,提拔出了一群年輕、野心勃勃,同時毫無背景的人,組成了一支名叫“ 恒新衛”的隊伍,充當侍衛親軍和儀仗隊。

並在幾個月的時間內逐漸接管了整座皇城的安保。

北地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他卻已經開始提防謝不逢了。

當今聖上對朝堂政事或許不怎麼上心,但是卻格外專注於穩住自己的位置。

……

午後陽光正好,文清辭披著一件大氅,坐在太醫署的小院裡低頭看書。

微風撩起他的長發,在空中繪出一道淺痕,腳邊還有一隻雪白色的兔子蹦來蹦去。

文清辭單單坐在那裡,就已是一道風景。

在這樣的環境下,就連不遠處時刻緊盯著他的恒新衛,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不敢驚擾。

小院僻靜,文清辭的咳嗽聲顯得愈發刺耳。

他隨手取來絲帕抵在唇上,入眼又是一片刺眼的猩紅。

文清辭淡淡地看了手裡的東西一眼,便將它丟入了一邊正燃著的香爐中,下一刻化作飛灰,消失得無影無蹤,直接落了個眼不見為淨。

文清辭眼睫微垂,神情懨懨的。

在蒼白臉色的映襯下,方才咳過血的唇.瓣愈發紅。

此時虛弱與疲憊全寫在臉上,可這非但沒削去他身上的風華,反倒生出了幾分糜麗的美感。

文清辭緩緩合上手中的醫書,從玉蘭樹下站了起來。

自始至終,他的左手都靜靜地垂在一邊。

天慈之毒對他的身體本就有影響,更彆說文清辭最近一段時間沒少折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他身上的病氣越來越重。

雖然自己就是個醫生,但礙於特殊的體質,文清辭也隻能勉強調養一下。

時間久了,索性不再關注身體。

他正要走,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文先生,文先生!”穿著湖藍色宮裝,頭發梳成兩個小髻的女孩噔噔噔地跑了過來,她的手裡似乎還攥個東西。

“殿下,公主殿下,您慢一點呀!”奶娘氣喘籲籲地跟在她後麵。

看到來人的那一刹那,文清辭的目光突然變得溫柔。

謝孚尹年紀不大頭發也短,宮女雖儘力幫她梳了發型,但跑了兩步還是微微地鬆散開來,露出了幾根倔強的卷毛。

“殿下怎麼來了?”文清辭趕忙俯身笑著問她。

“送,送你禮物!”謝孚尹還不到兩歲,但是她的口齒,在同年齡的孩子裡已算是非常清晰的那一列了。

說完小姑娘便慢慢地展開了掌心。

原來被她攥在手中的,是一簇不知名的野花。

淺紫色的花瓣還沒指甲蓋大,也沒有什麼香氣,和禦花園的珍奇花木完全無法比較,但偏偏有種倔強的美感。

謝孚尹臉蛋泛起了薄薄的紅,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一些期待地說:“這是我自己采的……送了母妃,送了明柳姐姐,還要送給文先生!”

說完之後就偷偷抬起眼睛看了文清辭一眼。

看到一幕,奶娘在後麵輕輕地笑了一聲。

謝孚尹這小家夥,不但自己有些臭美,且還喜歡漂亮的人。

整天在宮裡嚷嚷著要去見太醫署裡那個“好看的文先生”。

陽光落入了謝孚尹的眼瞳中。

琥珀色的眸子乾淨又透亮,文清辭頓了頓,緩緩將她手裡的小花接了過來。

“謝公主殿下。”

“不謝不謝!”謝孚尹不好意思地退到了奶娘的身後,同時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個眸子看文清辭。

她不知道文清辭身體欠佳,更不知道對方剛剛才咳過血,隻知道今天的文清辭唇.瓣泛著淺紅,似乎比平常還要好看。

文清辭笑了一下,回過身從一邊拿出一個瓷瓶,小心翼翼地將剛才收到的花放了進去。

末了又添了一點水,將它養在了這裡。

謝孚尹不知道什麼時候好奇地湊了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剛才不知道蹦到哪裡去的兔子又出現在了幾人的視線範圍內。

見狀,小姑娘立刻來了興趣。

謝孚尹興奮得“哇”了一聲,接著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碰那兔子腦袋。

白兔不知道剛才在哪裡滾過一圈,身上沾了一些泥點,還有碎碎的草屑。

見謝孚尹直接上手去摸,奶娘也被她嚇了一跳:“殿下,當心臟!”

“沒事沒事!”謝孚尹咯咯地笑了起來,怎麼說也不肯鬆開手。

文清辭起身笑著看著眼前這一幕。

……如果謝不逢不被視為妖物,那他會不會也長成謝孚尹這樣的性格,每日和她一樣開心?

小孩的破壞力驚人。

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謝孚尹就將這裡弄了個一團糟,兔子也被追著跑來跑去。

跟著她背後的奶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身說:“實在是抱歉啊,文先生,我們總到這裡來打擾您。”

文清辭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在一邊追兔子的謝孚尹就噘著嘴轉過身說:“我又不像大姐二姐她們,可以和對方一起玩,整天待在蕙心宮裡,真的好無聊啊。”

她的語氣有些沮喪。

——太殊宮裡當然不止謝孚尹一個公主,隻是其他幾個向來不受皇帝重視,再加上母妃不怎麼受寵,因而一直都沒有什麼存在感。

謝孚尹口中的“大姐”和“二姐”,是同一妃嬪所生,相伴著長大。

說完剛才那句話,謝孚尹又忍不住遺憾地說:“……也不知道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她早就沒了有關謝不逢的記憶,隻是從身邊人的交談與對話中得知自己還有一個親哥哥,此時正在戰場上殺敵。

謝孚尹之前曾找四皇子一起玩過,但對方卻嫌她年紀小,不肯帶她。

因此想到這裡,謝孚尹突然有些苦惱的抬頭問:“文先生你說哥哥他會陪我一起玩嗎?”

文清辭的心忽然一顫。

他笑著向謝孚尹輕輕點頭:“自然……公主殿下小的時候,大殿下很喜歡抱著您。”

文清辭不知道,說到這裡自己的表情變得愈發溫柔。

“那文先生,您知道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和文清辭一樣,蘭妃的身邊也多了不少的侍從。

雖然不是時刻緊盯著她,但是一向就很小心的蘭妃,也因此變得愈發謹慎。

她很少在謝孚尹耳邊提起有關謝不逢的事。

果然,謝孚尹的話音落下,旁邊的侍衛全將視線落了過來。

被這麼多雙冷厲的眸子盯著,文清辭麵色如常。

“知道。”文清辭笑了一下,仔細思考了起來,見狀謝孚尹也不再追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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