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雍都前, 文清辭為蘭妃仔細把脈,並開好了藥,同時她本人也以“暈船”為理由臥床不起, 終於一路有驚無險地躺回了雍都。
直到下船,蘭妃那顆懸著的心, 方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從某種角度看,皇帝對蘇家的忌憚並沒有錯。
回到雍都後, 就連皇帝也不敢再像南巡中那樣暗中作怪,隻得暫時將這口氣忍下。
說來哪怕是一直悶頭研究醫理的文清辭, 也聽說過有關雍都蘇氏的傳說。
衛朝人人都知蘇氏曆經兩朝,權傾天下。
皇帝大舉清算前朝貴族, 都未能將這個家族影響分毫。
彼時文清辭隨便一聽並未在意。
等他到雍都後,才知道有關這個家族的傳聞, 並非是假。
江湖郎中忽然入宮,必定會引人懷疑。
因此在到達雍都之前, 蘇丞相便為他偽造好了新身份,並委托太醫令禹冠林, 將文清辭“引薦”入宮。
至此, 他便以六品“禦醫”的身份, 進入了太醫署當值。
他的職位雖然不高,但“禦醫”卻是真正負責替那些個王公貴族們診病的人。
回宮一個多月後,蘭妃夜裡忽然滑倒。
那晚“恰巧”文清辭當值,他自然而然地提著藥箱在第一時間趕到了蕙心宮, 並“意外”發現了蘭妃有孕的事。
為蘭妃保胎的任務,雖按照慣例落在了太醫令的身上。
但是文清辭仍負責在暗中,為這一切把關。
*
西時,太醫署外。
太陽漸漸西沉, 結束了一日工作的太醫,陸續離開這裡準備出宮。
文清辭今日不當值,他也同這群人一道,在夜色未深的時候,走出了太醫署。
“文太醫!”
文清辭剛出門,便聽後麵有人叫自己。
他轉身看到,有同僚正一邊笑著用手扇風,一邊快步走來問:“明日就是夏節了,不知文太醫有何打算?每年夏節,雍都都會連慶三日。今年我們幾人打算一道去曹太醫的新宅慶夏節,同時消暑納涼。你可願和我們同去?”
文清辭來雍都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他的性格溫和好相處,沒用多久便融入了太醫署。
聞言,他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可不等文清辭回答,宮道儘頭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太醫署位於皇城邊角,距離宮門極近,但是大部分時間,隻有太醫會從此出入。
眾人本能地抬起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夕陽如一顆巨大的雞血石,矗立在宮門那頭。
赤色的光似地毯,自後而來,鋪滿了長長的宮道。
一個身著玄衣,騎著黑色戰馬的少年,正單手握韁,自宮門而來。
火光映亮了他的身影。
鬆散束在腦後的長發,隨著少年的動作而翻舞。
被夕陽染紅,像火焰一般,在他的背後燃燒。
“是大殿下。”
不知是誰先出的聲,太醫署外眾人愣了一下,連忙準備行禮。
但不等他們動作,少年便已騎馬掠過此處,並在擦肩而過那一刻,留下了“免禮”兩字。
再眨眼,身影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嚇死我了,大殿下身上的氣勢,可是真足啊,”文清辭身邊的太醫將手放在胸.前,長舒一口氣後轉身問他,“沒被嚇到吧文太醫?彆害怕,你可能不太熟悉,在太殊宮裡待久了便知,大殿下就是這樣,時常冷著一張臉。”
文清辭低頭輕輕地笑了一下:“沒事,我們走吧。”
語畢,回頭朝謝不逢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將目光收了回來。
“哦,哦好的,”那太醫愣了一下,又想起什麼似的拍了一下腦門,湊到文清辭的身邊問,“差點忘記,文太醫夏節的時候,可要和我們一同去曹宅?”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到了宮門邊。
文清辭頓了一下,想了幾秒後有些抱歉地搖了搖頭說:“實不相瞞,我在鬆修時結識的好友,這幾日正好來雍都。我答應了他,夏節時要與他一起欣賞雍都風物。”
“哈哈哈好,好!”聽文清辭這麼說,同僚並沒有多想,“那我們下次再聚。”
“好,下次聚。”
話音落下那一刻,眾人終於穿過宮門,到了太殊宮外。
雖然有蘭妃在背後幫襯,但是作為一個新來者,文清辭也不能太過高調。
和這群頗有家底,各個擁有數座府宅的同僚不同,他隻在太殊宮外不遠處,租了一間小院。
寒暄了幾句,他便轉身進了一條窄街。
耳邊也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腳步聲,隨著他的動作回蕩。
“咳咳——”
文清辭剛走沒兩步,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咳聲。
他下意識停下腳步,接著看到……身著黑衣,牽著戰馬的少年,正斜倚著牆,站在不遠處。
目光相遇的這一刻,少年緩緩站直了身,看著對麵人的眼睛說:“清辭晚了整整兩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