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她家大約半公裡的礦洞裡,住著曾經慫恿過她母親把她賣了的老家夥。這家夥在前兩年走私督查中和邊軍起了衝突,被打成了重傷。後來即便能動彈了,也大不如前,乾脆便在自己小弟子的勸說下直接歇業養老,接受他以往教過的那些、沒那麼喪儘天良的小家夥們的反哺。
黎裡就是其中之一。
她雖然憎恨老家夥曾經慫恿她母親賣她掙錢,但在她母親去世後,罕見的良心發現,手把手帶著她在走私市場站穩腳跟,不至於落到“上頭們”手裡賣的,也是他。
真正要算起來,恩還是大於仇。
黎裡進門的時候,家裡已經有人在了。
王奕,黎裡的師弟,也是說服了老家夥歇業養老的那位最出息的小弟子。
他正在為老家夥補充乾淨的飲用水。
說起王奕,黎裡覺得他比自己慘多了。同為寧縣的棄兒,黎裡的“媽”夠靠譜,她還算活得像個人。王奕的“媽”可就不那麼像人了。
他長得漂亮,沒有庇護者,在寧縣會有什麼下場都不用去猜。
老家夥這輩子最大的善心可能就在他的身上。他把他從“媽媽”那裡買了下來。帶回來的時候,王奕渾身都是傷,比她這個剛和人打完架的女孩子,都還要更像個破布娃娃。
不過男孩子嘛,好起來也快。
這才幾年過去,王奕已經從“娃娃”變得人模狗樣了。不僅身高拔了一籌,甚至還借著老家夥的人脈在寧縣搶下了一小塊地盤——嚴格來說,混的可比黎裡這個走私販子好多了。
王奕見到了黎裡,他漆黑的、像是墨水一樣的眼睛微微眯起:“黎師姐。”
黎裡對於王奕還是有些親近感的,她笑眯眯道:“晚上好呀,師弟。老家夥在裡頭嗎?”
王奕非常順從地點頭,指了指裡頭。
黎裡便提著罐頭去找人了。
老家夥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躺在藤椅上,渾濁的眼睛瞧見了進門的黎裡。
黎裡看他躺在藤椅上,麵前撿來的顯示屏裡正播放著帝國新聞,應該披著的毯子卻被隨手丟在一邊。她便一邊將罐頭遞給老家夥,一邊順手替他撿起了毯子蓋好。還不忘嘲諷一句:“怎麼啦,是覺得自己身體很好,連毯子也不用是嗎?”
老家夥動了動眼珠,他張了張嘴,最後卻也隻是嘿了一聲。
他看著黎裡慢慢說:“天熱。”
黎裡:……你對著外頭隻有幾度的夜晚說天熱?
她狐疑地看著老家夥,顯然不信。不過她沒有什麼追根問底的**,說到底,她也不是老家夥的繼承人。
黎裡指了指給他的罐頭說:“呶,好不容易弄到的肉罐頭,分你一半,彆說我不知恩啊。”
老家夥看著手裡的罐頭,沒有說話。
黎裡看著他,忍不住回頭去問王奕:“他精神不好?”
王奕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門邊,他回答黎裡:“好像是,我已經請醫生了。”
黎裡頓時十分敬仰:請醫生,王奕真是混的越來越好了,老家夥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決定,還真是撿了他。
見老家夥精神不怎麼樣,黎裡也就不多打擾了。
她和王奕說了老陳頭說的星艦來和十幾年恐襲有關的消息,便打算回去。
王奕聽了,卻若有所思,對她說:“這事我也曉得一些內幕。不僅僅是恐襲,還牽扯些彆的。是個大麻煩,總之,這些天少出門為好。”
黎裡玩笑道:“什麼麻煩這麼大,總不是帝國想要清理我們這些走私客吧?”
王奕搖了搖頭,他想了想,選了措辭暗示黎裡說:“星艦的確是來尋人的,但這事背後藏著皇室醜聞,一旦被牽扯會很危險。”
黎裡想說十幾年前的恐襲醜聞和他們這幫小輩有什麼關係,但看王奕嚴肅的樣子,又想著她賣過的那些違禁品,還是點了頭。
點頭之後,又想起老家夥。
她從口袋裡取出了點錢,塞給王奕道:“那這幾天我就不出門了,你要是方便,就幫忙買件恒溫器。老家夥看起來已經糊塗得不知冷暖,彆哪天凍死在夜裡自己都不知道。”
王奕接過了錢,他微微笑了起來,應允說:“好,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