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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軍區作為有“後備前線”之稱的區域, 自帝國與聯邦停戰以來,已約有十多年的時間沒有迎接過客人了。
錢朵靈坐在待客廳的正位上,穿著軍靴的雙腿搭在身前的矮幾上。
她的左右站著荷槍實彈的雇傭兵——說是雇傭兵,那些士兵的年紀、身姿、體態無一不在說他們曾在戰場多經磨練。
韓德爾剛剛瞧見她帶來的那批人時, 幾乎要以為她是將第五軍區曾前往第十一星域進行支援作戰的退伍軍人全部都帶來了。
一支近百人的隊伍。
配有一輛裝彈輕型登陸艦。
大區將領唯一從軍的幺女帶隊。
如果不是錢朵靈自己說她是來參與查舍將軍提議的“實習”, 韓德爾幾乎要以為她是來挑釁的。
麵對第五軍區大將錢將軍寵愛的女兒, 即便是韓德爾, 也不好態度惡劣。
他將人請入待客室稍歇,緊接著便急著派人去找查舍。
“去問問那小子這是怎麼回事!第六軍區有為軍校生提供實習軍演的計劃嗎?我怎麼完全不知道!”
韓德爾麵色難看, 也無外他感到不快。
誰都知道查舍是吳秦的下屬,而吳秦是支持太子趙錫的。這樣一層關係下來,韓德爾自然而然認為, 查舍應該是與他一黨。既然是與他一黨,自然便該明白,與實權韓侯關係更緊密、且履曆比他厚重的自己,早晚才該是第六軍區的主人, 他作為一個因緣巧合踏上此階的幸運者,應該給與他十足的尊重與禮遇, 而不是處處要壓他一頭, 令他隻能困於參謀部,難以更進。
查舍是個拎不清的愣頭青。
韓德爾對自己如今的長官便是這麼看的。
在他眼裡, 若不是查舍當年跟著吳秦打了幾場勝仗, 沾了點吳秦這小子的光,自己又倒黴的受了處分降職,這區域大將的位置,怎麼可能輪到他來做。
什麼最年輕的少將,什麼帝國少有的謀將——在韓德爾看來, 統統都是放屁。
查舍才打過多少仗?他在前線才待了多久?
自己上前線打出淮陰大捷的時候,這小子還在讀書呢!
副將資曆過老,“功勞”過多,便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上被下掣肘,年輕的上司難以掌控全局,這樣的狀況在帝國屢見不鮮。
查舍被派遣至第六軍區時,吳秦便對他說明了情況——韓德爾是無希望再成為區域將領,不過再來十年,他便要退居二線。這十年裡,希望他能忍耐些,儘量不要讓第六軍區形成分裂的情況。
查舍記下了,他原本也是打算忍這蠢貨十年。
但若是他自掘墳墓,查舍倒也不建議順手遞出一把鐵鍬,將這十年縮短為三年。
從程那裡得到了“韓德爾將軍密令我將皇女身在第七星域的消息傳入”的消息,查舍便一直在想要如何用這一點將韓德爾送上軍事法庭。
所以當傳令兵來向他彙報,說是韓德爾找他,要他就錢朵靈的到來給個解釋的時候,查舍隻是略挑了眉。
他說:“皇位的繼承人有資格要求檢閱軍區實力,我隻是奉命行事。我都是奉命者,還有什麼能與韓德爾準將商議的?”
查舍把玩著手中的電磁槍,他笑著說:“更何況,人還沒來齊呢,韓德爾將軍就算生氣,也未免太早了些。”
當傳令兵將這些話帶給韓德爾時,這位年過五旬的將領勃然大怒。
“什麼叫奉令行事,我奉太子之命,他從哪兒得來的命令!這分明就是矯令妄為!”
“他人在哪兒,我倒要和他當麵對質一二,看看他有多少借口可說!”
傳令兵有些懾於韓德爾的怒意,小聲回答:“將軍去了待客室,他說錢小姐來了,不見不好。”
韓德爾暴怒:“他還知道來的是錢家的小姐嗎!?我看他這個平民出身的小子,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尊重!”
副將當眾批判主將,即便兩人不和,這樣的行為在軍隊中也實屬罕見。
傳令兵根本不敢開口。韓德爾冷靜了片刻,覺著錢朵靈年紀小,也不像懂事的樣子,要是被查舍的外表欺騙了,認為查舍是個合格的區域將領,回去這麼同她的父親說可就不太妙了。
他在房間中來回踱步,最終整理了衣物,同傳令兵說:“我去見見錢小姐,不用通報了。”
傳令兵頓時送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側,目送韓德爾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再次向待客室而去。
隻是這次待客室裡不僅僅隻是錢朵靈了。
韓德爾到時,待客室內除了錢朵靈與她的近衛,還多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學生。
因為是假期,這兩名學生也並未著校服。
穿著連帽衫的金發青年他看著倒是眼熟,似乎曾在帝都的場合內見過兩次,隻是一時想不起他的來曆。另一名身著襯衣,打扮顯然要得體的多的年輕人他便完全不認識了。
不過那名褐發的青年倒是認出了他。
他按照禮儀,先向韓德爾行了禮:“第五軍校艾克·邁耶,向您問安,將軍。”
韓德爾對沒落的第五軍校並不在意,他點了點頭,便算受了對方的禮,順便將其當做錢朵靈稍後來的隨從之一。
至於那名未開口的金發青年——
因著眼熟,韓德爾也未多說什麼。他誰也不理會地瞧著自己的腳尖,韓德爾便也當做沒他這個人。
韓德爾上前,他向錢朵靈微微頷首致意。
有兩位將軍在場合,錢朵靈也收斂很多。
她站了起來,向韓德爾將軍行禮,說道:“錢朵靈,向您問好,韓德爾將軍。”
韓德爾嚴肅的麵容上露出些微的笑意。
他走了過來,示意錢朵靈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的對麵。韓德爾瞥了從始至終毫無表示,甚至坐在沙發上起身都未的查舍,意有所指道:“錢小姐,我去查閱了最近帝都來文,發現議會也好,太子也好,都並未向第六軍區下達檢閱亦或者演習的指令,不知道您來這裡,是授了哪一位的意呢?”
他話裡話外都在暗示查舍私自行動。
錢朵靈軍隊世家出身,對高階將領之間存在的派係爭鬥,明槍暗箭,見的可比被保護著的吳琰還要多。
她瞥了一眼查舍,說:“皇女叫我來的。”
韓德爾皺眉:“皇女?”
錢朵靈頷首:“不錯,皇女向我下令。”
韓德爾確然否認說:“不可能,皇女絕不可能向您下令!”
錢朵靈聞言頗為好奇,她說:“皇女為何不能下令?我們在三校聯合運動上相識,她直接向我授命,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韓德爾搖了搖頭,他笑道:“不,您大約是受騙了。我雖然不知道查舍將軍將您從第五軍區請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但我可以篤定,此事與皇女無關。”
他的話說完,連先前低著頭誰也沒有理會的金發青年都抬起頭。
他的長相十分精致,這樣少見的漂亮相貌,韓德爾十分確定自己曾見過他。
青年道:“查舍將軍請我們來?”
他的眼神危險:“我被騙了?”
韓德爾順著話便遞給了查舍:“查舍將軍,您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查舍終於開了口。
他好整以暇地坐著,詢問韓德爾:“您拿得出證據嗎?”
“如果您可以拿出確實是我矯令皇女的要求,邀請這些軍校生前來第六軍區參與第七星域的演習,那麼您大可直接向議會彈劾於我。如果您拿不出證據,這樣汙蔑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我是您的上司,下級將領無故汙蔑高級將領——這在韓德爾將軍熟知的軍事條例中寫的很清楚,是需得重罰之罪,若是造成了嚴重後果,甚至需要上軍事法庭。”
查舍認真提醒:“我敬重您,所以再詢問您一次,您拿得出證據嗎?”
韓德爾:“……”
他當然有證據,韓侯世子致電,通知他第七星域有變,皇女身在第七星域,要求他想辦法通知第七星域。
如今巡邏兵已與第七星域交火,其上發生了什麼呼之欲出。
韓侯世子在這時候發布這麼一條命令,到底是想要他做什麼,韓德爾心知肚明。
外來的皇女成為了楚檀的棋子,依然威脅到了太子的權利。那麼必要時令其產生些意外,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管皇女現在情況如何,身陷敵營,又遭遇通訊故障的她是不可能聯絡查舍與這些人的。
這些人必然是查舍召集而來,試圖越過議會,強攻第七星域的奇襲之兵。
聽聞吳秦將軍之子也與皇女一同在第七星域,查舍要越過議會搶先動手的動機也很清楚。
作為吳秦將軍的下屬,他可以不在乎皇女,但決不能不在乎、那名最好也在這場混亂裡“消失”、以免繼續玷汙宗室血脈的,混血的武侯。
他絕無詔令,一切都隻是他為了救那混血小子而為。
韓德爾無比確信。
瞧瞧來人吧。錢朵靈,與吳琰一同長大。這眼熟的小子——既然眼熟,必然也是能入帝都的軍中世家子弟,這類人,少有不認識吳琰的。
韓德爾越想越確定。
查舍在偽造生死難料的皇女的命令,用儘一切可以繞過他的手段,試圖拯救吳琰。
韓德爾沉聲說:“你說我沒有證據證明你矯令,你難道有證據證明你沒有嗎?”
“下級確實不被允許隨意汙蔑上級,可若上級確實形跡可疑,合理的質疑是應存在的。”
他看著查舍冷笑道:“將軍莫不要以為我當真不敢向議會上書!”
金發的青年不管那麼多,他已經在質疑查舍:“你真的在騙我?現在,你立刻聯絡皇女,我要見皇女。如果這命令是你偽造的,我會要求立刻麵見楚檀議長!”
韓德爾聽到這樣的話,忍不住冷嗬一聲。
錢朵靈顯然要沉得住氣的多。
可她也同樣開始質疑查舍:“如果第六軍區沒有獲準的演習,那麼我便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查舍將軍,希望您能給我們一個確切的解釋,否則我與庫欣會直接離開。”
韓德爾聽到這裡,心道“原來是庫欣”。
庫欣家出了個天才,想必就是這個小子了。
麵對多方質疑,查舍毫無波動,他直接說:“皇女確實命令了我,諸位要抗令不參與嗎?”
庫欣與錢朵靈顯然有些猶豫。
都是年輕的孩子,會害怕區域大將的威脅也是理所當然。
韓德爾冷笑道:“怕什麼,有我在呢。你們便是回去又如何?議會要下達軍令,最多也就三天功夫。三天而已,我相信諸位知道該如何應對真實存疑的命令。”
查舍微微眯起眼。
他在這一刻也扯下了溫和假麵,語調冰冷道:“韓德爾將軍,你是一定要與我作對了?”
與他相比,老態儘顯的將領冷哼說:“我隻是按照查舍將軍您的意思行事。”
“是您建議我向議會報告不是嗎?”
查舍冷笑:“可以試試,吳秦將軍雖不在議會,影響仍在。你可以試試向議會彈劾我,看看是議會對我的降職令來的快,還是我的動作更快。”
韓德爾勾起嘴角,作為身負稀薄血統的邊緣宗室,他已經是個老人了。
他也的確沒有更多的時間和這個年輕人相耗。
有機會就要抓住,矯令行事——即便吳秦將軍再想保他,區域大將的位置,他也坐不穩。
韓德爾道:“小子,你不要以為你可以嚇住我。”
查舍看似底氣十足,作了“請君自便”的手勢。
韓德爾見他純然一副石頭模樣,又被氣到。
他憤而轉身即走,出門前,還聽見庫欣與錢朵靈與查舍割席。
這兩個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聽可能是矯令,極為懂得該如何在帝國生存的兩名世家子弟,知道這會兒最該處理的,不是真相不明的第七星域,而是明哲保身。
韓德爾離開了,一時半會兒應該是回不來。
錢朵靈轉而看向查舍,一雙黑色的眼睛盯著他。
半晌錢朵靈道:“你是區域大將,沒用到這種程度嗎,為了不讓副官搗亂,還得演這麼一出?”
查舍道:“參謀也是有調兵權的。如果不讓他覺得我是矯令,為了抓住我的切實錯處而縱容我調遣巡邏兵,你們會很危險。”
“兵力不足時,隻能用心理戰術來彌補了。不管他是真要彈劾也好,假的也罷,總歸他應該會冷眼旁觀我的行動。畢竟兵力有限,你們若是不全力配合,想要完成登陸是不可能的。”
錢朵靈看得更清楚些。
她說:“將軍應該覺得他彈劾更好吧,正如他等您的錯處等的太久,您想抓他的毛病,也想很久了吧?”
墨綠馬尾的少女挑眉質問:“我們這把刀,好用嗎?”
查舍但笑不語。
錢朵靈撥弄著手腕上的珠串,她對查舍說:“將軍,皇女的安全很重要。我希望您下一次與他人鬥法的時候,彆再拿她的性命做賭注。”
“畢竟軍銜這東西,上上下下很正常。可喜歡的頭領要是沒了,那可就是尋不到了。”
錢朵靈微微抬眼:“您說對嗎?”
查舍被一個小姑娘教訓了一頓。
他啞然無語,複又笑笑,說:“這麼護短?”
錢朵靈頭也不抬:“彼此彼此。您看起來也不像是想救吳琰超過皇女,不是嗎?”
查舍連忙搖頭:“這可不好說。”
他們倆在聊天。
卡羅爾·庫欣可等不了。
他特意帶了兩台機甲,連續躍遷十五次才到達第六軍區。結果人到了查舍要求他先配合演戲,好不容易戲演完了,他也回過味來,知道黎裡不在第六軍區了,態度難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