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沒有公開, 但與楚檀親近些的人,大多都知道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與他年歲相差不大。
他弟弟的存在如果要詳述, 就需得牽扯到老楚侯半生不幸的婚姻, 以及他渾渾噩噩精神不穩帶來的妻子與他的“一同早逝”。
楚檀並不喜歡自己的這個弟弟。
不, 準確的來說,他對這名弟弟視若無睹。
整個楚家對於李褚的存在都作不知,連吳秦也是在對第四星域進行平叛時,見到了李褚這個人, 見到了他的聖禮, 才發現他與楚檀之間的關係。
大概是承自的特殊基因來源一樣,他與楚檀有著相似的、能夠操控重力的聖禮。除此之外,這名同樣有著宗室外貌的青年, 還有著與楚檀相似的眉眼,甚至脾氣。
他們最大的不同或許在於眼睛,楚檀作為宗室之子,他的淺棕色的瞳孔與曆代楚侯一樣。李褚畢竟是外人所生,他的瞳孔比起楚檀顏色要淡很多,在特殊的光線下, 甚至會恍惚以為他的瞳仁是淡銀色的。
“李褚本人也很憎恨楚氏。”王奕說著他這些年四處搜尋得知的一些小事,“當年的邊角報紙有登過一篇革命軍角度的采訪, 一名革命軍在供詞中說過,他們的頭兒對於楚侯有刻骨的恨意, 我想這個頭兒,指的就是李褚。”
李褚仇恨楚氏的理由很容易猜測。有可能是為楚氏對他的遺棄,也有可能是因為老楚侯與他親生母親間的過往糾葛——畢竟從種種跡象來看,李褚的母親都早已不在。他是孤身一人, 方才有這什麼都敢做的一腔孤勇。
李褚被捕後,楚檀也從未因他們間的關係向軍隊要求寬大處理,還是吳秦發現了其中微妙,稍許關照了一二,給了他加入王默探索隊的機會。從那之後,帝都關於李褚的信息應該斷了,而以王奕從他父親舊部撫養他的那段時日聽過的事情來說,李褚與他的父親,應當算是摯友。
在李褚無人可傾訴的人生中,王默是唯一能夠拋開他身上一切的標簽,單純以“李褚”待他,並認可他存在的摯友。
隻是很遺憾,李褚的一生沒能掙紮過楚檀的掌心,他唯一的朋友王默,也因楚檀的命令身亡。
王奕說:“人魚不會無緣無故提到李褚。如果李褚真的在當時就與王默將軍一同被處死了,那他的存在對於人魚而言是毫無價值的。隻有他活著,懷著滿腔的憎恨與人魚完成了接洽,並對帝國實施了報複,方才會被人魚記住。”
“考慮到那條人魚的情緒狀態,我甚至懷疑,李褚存活後,不僅僅是利用人魚報複了楚檀,臨到了還又背叛了人魚。”
黎裡不確定道:“你是說,寧縣空襲是李褚聯合人魚造成的?”
王奕慎重說:“我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真相。”
從細小的碎片中串聯摸索真相的一角。
這樣的事情王奕從小就在做,時至今日,他對於片段式信息的揣摩與聯係能力近乎已經要成為一種本能。他相信最大可能就是最接近真相的門扉。
“李褚從十一星域逃離後,對楚檀與議會的憎惡達到了巔峰——為此,他甚至不惜聯絡人魚進攻前來寧縣‘探訪故友’的皇後。”
黎裡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你先前和我說,皇後來這裡是出軌。看朋友是影子。”
王奕無奈地看向黎裡:“當初我要是直接和你說,皇後來寧縣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會信嗎?我相信到了這會兒你心裡也有懷疑,趙真是在寧縣被誤當做你帶走的,他們為什麼會把趙真當做了你?另外,寧縣的人魚少到什麼程度你很清楚,即便皇後來這裡需要借著新生的皇女打遮掩,她的出軌對象總不需要也帶個繈褓嬰兒來做遮掩吧?”
“寧縣又不是什麼育兒聖地。”
如果皇後不是為了出軌,她帶著皇女邀請著聯邦的貴族攜來珍貴的銀尾又是為了什麼呢?
黎裡想到回到帝都後,她了解到的信息。
皇後出自研究院。
研究院是楚檀一直控製著的勢力。
當年寧縣空襲發生後,研究院內多人受到牽連,韋岫的姑姑便是受牽連者之一。
從皇室掩蓋醜聞的角度想,牽連研究院好像也不是說不通,可仔細想想,若隻是為了把謊言織得更完美,何至於要判處副院長叛國罪這樣無可回轉、甚至資料也會永久禁封,無人可以閱讀的嚴苛罪名。
與其說是為了掩蓋醜聞而過了頭,說它是為了遮掩更可怕的實驗或許更為合理。
特殊基因保護法。
針對特殊基因的研究。
一個從幼兒開始,甚至與聯邦私下交涉的可怕實驗。
為了淹埋此事,為了徹底地禁封它,確保任何人都無法獲得期間的隻言片語、細小線索,事件的關鍵人物統統被冠以叛國罪名。
畢竟即便是皇後——皇室不可叛國,她卻也被蒙上了巨大醜聞,令人對她的人生自此毫無探究的意願。
這樣的聯想,不是更順利成章嗎?
黎裡沉默了片刻。
她艱難道:“所以,我當時沒想錯,我還真有可能是個——”
實驗品三個字她還沒有說出口,便被王奕打斷了。
王奕說:“你不是。”
他著重強調這點,卻又說得底氣不足,好似這麼說隻是希望黎裡不要這麼去想。
王奕試圖說服黎裡,他說:“看那條黑尾人魚的態度,趙真應該才是。黑尾人魚說帝國竊取了成果,他們失去了她。這個她應該不會是人魚信仰中的‘母神’,畢竟沒人會說失去了自我的信仰,他提及的‘母親’應該才是代指這信仰。這個她一定是實際存在的、原本對於聯邦有重大意義,大到聯邦會願意私下與帝國的皇後接洽地步的重要人物。”
“聯邦不會願意把實驗成果放在帝國手裡,所以他們帶來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實驗體。”王奕強硬解釋,“這個實驗體最終丟了,寧縣的恐襲不僅僅重創了帝國、也重創了聯邦。我想這才是所謂的‘帝國竊取成果’的真正意思。”
趙真是實驗品。
如果一定要這麼理解,似乎也很合理。
她是銀尾人魚,若非極重要的使命,銀尾血脈瀕臨滅絕的聯邦決計不會讓她孤身來到寧縣。
如果這麼理解,甚至最早的時候,楚檀想要取趙真性命的理由或許都有了。趙真不是當年的皇女,他便也以為趙真是當初的試驗品,動手殺她,也是為了掩藏當初自己統領下的研究院所犯下的大罪。
合情合理,順利成章。
可黎裡仍覺得有哪兒不對。
如果李褚是借由人魚的力量策劃了寧縣的恐襲,便說明人魚原本就想要將一切掩藏在寧縣。他們原計劃就是要殺掉皇後和帝國皇女的,隻是沒想到李褚通過恐襲一事同時報複了雙方,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和帝國一樣,最終什麼也沒得到。
即是最終兩方什麼也沒能得到,“帝國竊取成果”又在哪兒呢?畢竟直到現在,聯邦也沒發現趙真其實在帝國裡,從“我們失去了她”的意思來看,他們一直以為趙真死了。
已經死亡的實驗體,算什麼帝國竊取了成果。
王奕的這個解釋可謂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