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演進行到第四天, 荒星忽然安靜了下來。
在將弱者驅除出獵場後,獵手們彼此忽而沉寂了下來,等待著給予對手致命一擊的時機同時, 也在提防著對手的襲擊。
沙裡他們已經在森林裡待了三天。
好在都是第四星域出來兵,平時自己學校的訓練條件想好也好不了,所以蹲三天森林對他們而言也不是什麼大事。
唯一麻煩的或許就是行軍。
沙裡往後一看,四台輕量機甲被各種樹枝草葉纏繞偽裝著, 為了防止敵人利用動能追蹤到機甲行動, 他們甚至不敢進入機甲, 隻能敢用著最低功耗的待機模式, 控製著機甲跟著他們步行前進。
挺漂亮的銀灰色機甲整個被草葉包的灰頭土臉,連臉部紅色的能源塊都是暗沉沉地、僅有偶爾微閃的一點銀光表明它仍處於控製狀態。沙裡吃完了手裡的壓縮軍糧,將食物袋子尤為小心的埋進了土壤裡,才去看了一眼黎裡。
同樣作為機甲兵, 皇女按照命令與他們一同行動。
隻是不知是否為沙裡錯覺,他總覺得這次一起行動的皇女比起從前更沉默了些。雖說皇女本身也不是特彆熱鬨的人, 但這一路行軍, 除了執行命令時的一些必要溝通外, 她幾乎沒有主動開過口。就連潛伏期大家出於排遣無聊的目的, 互相聊起的八卦大會, 她竟然都沒有參加。
倒也不是說皇女熱愛八卦啦,隻是作為曾經陪同黎裡一次參與過三校運動會的沙裡,總覺得這會兒的黎裡有些過於冷漠了些。明明剛到荒星那會兒,她還會和沙裡開玩笑的。
沙裡又偷看了黎裡一眼。
皇女的身邊陪著君瑤。君瑤、尹朱晚以及他們分彆帶領著的十人小隊, 這次作為特種作戰係配合他們機甲部隊的行動。
君瑤陪著皇女倒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沙裡甚至覺得君瑤和皇女之間也有些奇怪。
還是那句話, 有些太生疏了。或許與他們相處不多的人看不出來,可無論是皇女從君瑤手中取過食物、物資說出的“謝謝”,還是君瑤對皇女安全的絕對護佑——都令沙裡感到違和。
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是氣氛不對。沙裡總覺得皇女在對待君瑤時會更特彆一些,就像君瑤對待皇女一樣。
這話他也私下偷偷和荊攔聊過,然而荊攔卻隻覺得他想太多。
荊攔自從跟著王奕乾活後,已經很少會過這種“苦日子”了,他感慨著日子越過越回頭卻又狼吞虎咽半點不浪費的吃完乾糧,乍聽見沙裡這麼說,差點沒被過乾的餅乾噎住。
荊攔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下前方的兩人,目露迷茫:“有奇怪嗎?他們不是一直這樣嗎?”
見麵就被黎裡打到差點扭送警察局的荊攔發自內心地評價:“一個又凶又惡不好接近,一個啞巴能打不說話。”
沙裡聞言:“……”
他覺得自己找錯了人,荊攔明顯就和皇女君瑤都不熟,和他這種嫡係不一樣。
如果錢朵靈或者韋岫在就好了,她們一定懂他的感覺。隻可惜韋岫作為副指揮不會隨他們執行突襲任務,而錢朵靈——
沙裡突然反應過來:錢朵靈也是特種作戰係,為什麼不是她和君瑤帶兵,反而是尹朱晚和君瑤一起帶隊。難不成吳琰和韋岫還有彆的安排嗎?
吳琰和韋岫確實還有彆的安排。
錢朵靈和王奕帶領的、甚至沒有超過十人的小隊在悄無聲息地向第五軍校行進。
這支隨時打算咬向“舊友”的特種突擊小隊,便是韋岫用來和第六軍校合作的誠意。
韋岫甚至給了一幀錢朵靈他們行徑的畫麵。
畫麵裡,曾經就讀於第一軍校的特種作戰係士兵正帶著迷彩色的風鏡,幾乎被外骨骼包裹的身體辨不出太多特征,如果不是她手中拿著的那把狙擊槍,特蘭甚至無法肯定這個帶頭的兵就是錢朵靈。
韋岫自然也不會告訴他這是誰,她隻是借這畫麵表明了第三軍校的立場。
她與特蘭談合作:“俗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今聯合起來的第一軍校和第五軍校,在硬實力上遠超我們任何一方,如果還想要在這場軍演裡奪得一絲勝算,我們聯合是唯一的辦法。”
“當然,勝者隻能有一個。我也不會提出什麼願意當第二的謊話來哄騙貴校,我的目的僅僅隻是和您合作一起對付他們倆,等將赫爾南多和邁耶驅除出荒星,我們兩校自然可以繼續一較高下。”
韋岫說的既誠然又據實,目前的局麵的確與特蘭想的情況太不一樣了。
可以說,第一軍校與第五軍校拋棄第三軍校的行為打了絕大部分學校措手不及,第六軍校雖然穩住了一定優勢,卻也因為後手的緣故,被這兩所學校已建立的優勢壓著。
特蘭在思索了片刻後,同意道:“可以是可以,你們想要我們做什麼?”
韋岫露出了讚賞的表情,她更為真摯道:“我們需要人來對付卡羅爾·庫欣。論單兵作戰的能力,第三軍校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我們也願意衝作前鋒與後手,隻是第五軍校的卡羅爾·庫欣,他的能力實在太過凶悍。我相信特蘭學長應該也查過前些年三校聯合運動會的情況,在機甲項中,卡羅爾·庫欣確實堪稱帝國年輕一輩中的冠首。”
帝國冠首。
這話一說,密特拉的表情就有些難看。
特蘭自然注意到了自己朋友的情緒,他想了想,同意了韋岫的意見。
“沒問題,第六軍校是機甲強校,第五軍校的機甲兵可以由我們來對付。除此之外呢,你們沒有彆的要求了?”
“當然還是有一條的。”韋岫端著笑,“我希望第六軍校暫時彆動我們的新陣地。”
特蘭聽到這話,眼中隱有不滿,他笑道:“你們的新陣地?”
韋岫答:“自然是我們的新陣地。第六軍校雖然機甲出眾,但所有人都清楚,機甲作戰目標大,極容易被對方使用地獄火模式進行撲殺。要對抗火力充足的第一、第五軍校,特種滲透是目前最有效的戰術。”
“恕我直言,以七校目前實力而言。除了第三軍校和第一軍校,其他任何一所學校都不具備這樣的能力。第六軍校要是不想被第五軍校和卡羅爾·庫欣壓著打,我們也是唯一選擇。”
聽到這兒,特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作為單兵最強的第三軍校怕是一早就想要和他們合作來對抗第五軍校的卡羅爾·庫欣。隻是先前第三軍校手裡沒有足夠的籌碼來同他們談判,貿然尋求合作,反而有可能被背刺。
第三軍校按兵不動如此之久,並不是真的猶豫不決,他們隻是在等機會,等一個第六軍校隻能選擇和他們合作,甚至求著要與他們合作的機會!
隻有第一、第五軍校對第六軍校的威脅足夠大,擁有著庫欣家族的第六軍校才會退讓。
比如願意同第三軍校合作,又比如——答應他們讓渡一時的陣地。
這可不像是單純戰場手段了,或者換句話說,這可不太像軍校生能作出的決斷。
特蘭忍不住眯了眯眼,他盯了韋岫與吳琰一會兒,慢聲說:“可以。”
得到了第六軍校的應允,對麵顯然鬆了口氣。
特蘭又道:“但我提醒一句,赫爾南多也不是傻子,‘你們現今的陣地’離他們也很近,一旦他們察覺到你我聯手,會選擇釜底抽薪,直接進攻也不一定。”
“陣地裡應該有不能閃失的機甲係吧?”特蘭暗示,“如果他們進攻了你們的陣地,我們可不會援護。”
這點在吳琰和韋岫的預計之中。
“當然。”吳琰表示認可,“說了目的隻是擊敗第一、第五軍校,我們兩方的合作自然是要以這點為首要目標,各家的陣地各家守,畢竟一早也說過了,沒了赫爾南多和邁耶,就該是咱們兩校掰頭了。”
“人人都想贏,所以潛在的未來敵人,有能削弱的機會當然要削弱。”吳琰毫不在意特蘭的條件,“赫爾南多如果進攻,第三軍校不會要求第六軍校支援。”
聽到這樣的話,特蘭眸光微深。
韋岫似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體諒說:“多謝您的關心。”
“殿下雖然作為機甲係守在陣地,但她身邊有最可靠的保護,有這層保護在,赫爾南多也突破不了我們的防線。”
韋岫非常自信:“所以,您大可不必擔心。”
與第三軍校的會談就此結束。
兩方締結臨時盟約,代價是“暫借”的陣地。
密特拉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他說:“不就是個君瑤嗎?第三軍校到底在狂什麼,再厲害的單兵也抗不下機甲的進攻。也就是第一軍校沒什麼靠譜的機甲兵,才讓他們這麼張狂,如果是我們進攻——”
特蘭見密特拉氣憤不已,隻好出聲提醒:“陣地裡待著的畢竟是皇女,麵子還是要給的。”
提到黎裡,密特拉啞然。
特蘭又說:“不過說到底,我們目前棘手的也就是第一、第五軍校的炮火係統罷了,一旦這兩校失敗,僅有單兵的第三軍校麵對我們的機甲兵,也隻能投降。”
“所以密特拉,你一定要確保第三軍校得不到第一、第五軍校的軍備。”特蘭神情凝重,他囑咐道,“沒有足夠的火力,又沒有卡羅爾·庫欣,即便第三軍校再如何‘野獸’,在重甲麵前,也隻能投降!”
第四天的夜幕漸漸降臨。
執行滲透作戰的王奕收到了來自韋岫的消息。
他挑了挑眉,去找了錢朵靈,和她說:“消息來了,第六軍校同意了,不出意外,明天中午我們就有機甲兵接應了。”
錢朵靈看到了消息,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說道:“吳琰這手真狠,雖然都說兵不厭詐吧,但是把人賣了還讓人覺得自己占了便宜這種事,做起來果然還是需要天賦的。”
王奕垂眸看著錢朵靈,他倒是想說:我覺得你比他更有天賦。
但想了想麵前的畢竟才是自己人,沒有說自己人奸詐的道理,便也跟著點了點頭,笑著說:“你說的對。”
“既然韋岫他們那邊一切順利,那我們也就隻要按計劃進行就夠了。”錢朵靈調試著手上的通訊頻道與王奕校準,她說,“你沒問題吧?”
王奕溫溫和和地說:“打家劫舍我是熟手,放心吧,不會真讓卡羅爾·庫欣占了好處。”
聽見王奕這麼說,錢朵靈風鏡下的眼神有些複雜,她其實是挺想誇王奕靠譜的,但又想著自己的身份再誇他靠譜好像有些不太對,最後也就隻能豎了拇指,含蓄地表達了一下內心想法。
王奕倒是被她逗樂了,片刻後才慢慢凝肅了表情,輕聲說:“到了明天,師姐,你一個人一定要萬事小心。”
“錢朵靈”聞言笑了笑,拍了拍王奕的肩膀,狡黠道:“放心吧。我一個人,最大的危險也就是失手被小真俘虜了,真要命的事情,還在錢學姐與君瑤那一頭呢。”
提到另一邊的夥伴,“錢朵靈”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從互換身份的計劃執行以來,她一直表現的雲淡風輕,然而王奕還是瞧出了她藏在心裡的隱憂。
所以王奕說:“荒星上沒人能要君瑤的命,你明白這一點。”
“錢朵靈”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她嘀咕道:“關心則亂嘛。”
“好了,與其聊這些,我們不如聊聊卡羅爾他們知不知道我們的行動吧。”錢朵靈搶先說,“我猜他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