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總是將儘未儘時最為惑人。
第五軍校與第六軍校的機甲之爭愈發激烈, 河邊戰場火光亮如白晝。
赫爾南多在觀望台上用遠視鏡觀察著遠處的戰況,在心中估算著勝率。
“——卡羅爾·庫欣應該贏不了。”赫爾南多雖然是指揮係,但他對戰局的把控性一直很強。
“他攻得太猛了, 全然忘了這不是他的六翼,軍區的輕量機甲沒辦法持續穩定地保持這樣的高能源輸出。一旦他的能源係統出現故障,他精心計算著能源使用率的對手就會抓住機會猛攻。在能源不足的情況下,卡羅爾·庫欣即便有再強的天賦, 也沒辦法全部避開。”
赫爾南多的副手聞言建議說:“既然第五軍校抗不住第六軍校, 那我們的計劃是不是該繼續了?”
他指了指第五軍校的方向, 壓低語音道:“撐著他們還沒倒下, 先將場麵料理了。沒了第五軍校,即便第六軍校贏了,我們也還在前三。”
在限製性的局麵中爭取利益最大化,這正是赫爾南多行事的風格。
況且, 他相信邁耶也同樣看出了卡羅爾的頹勢,以第五軍校精明的行事作風, 搞不好他們的炮口也正從對準第三軍校的方向, 轉而移向了他們呢。
赫爾南多曾經是個猶豫的性格, 為此他也吃了好幾次虧。
考慮到上一次三校運動會他因為多思而犯下的錯誤, 他決定這一次先下手為強。
唯一可惜的是, 第五軍校好像也是這麼想的。
“敵襲——!是敵襲!是第五軍校的炮車!”
脆弱的同盟在刹那間碎了個乾淨。
赫爾南多搶身回指揮台,眼中緊盯著己方陣地內燃起的火光,在極短時間內便想好了對策,指揮第一軍校對抗來自第五軍校的襲擊!
赫爾南多看起來溫和, 卻不真是個人畜無害的“好人”,他直接下令:“所有防空炮啟動,第五軍校沒有機甲部隊, 他們隻能依靠飛行器強行突入,守住領空,他們就沒法奈何我們!”
第一軍校因為行動的最快,武器庫存是最豐富的,一旦他們想要用炮火織出防空網,那還真是誰都飛不進去。
黎裡藏在森林裡,看著天空被轟的渣都不剩的飛行器嘖嘖出聲。
她身邊的副手見狀十分痛心,和她說:“錢頭兒,咱們所有的飛行器應該是都廢了,還有那台從第五軍校搶來的炮車——估計也開不進第一軍校三裡地。”
“這犧牲可太大了,咱們要是今晚搬不下第一軍校,彆說第一了,直接就能被隔壁第五軍校撿漏祭旗了。”
黎裡整理了下身上的外骨骼,倒是半點也不慌張,她笑眯眯地說:“所以咱們可千萬不能浪費了這批軍火,小侯爺撥給咱們這些飛行器的時候多心痛啊,要是燒沒了都沒把赫爾南多俘虜了,咱們也就彆回去了,回去也沒飯吃。”
副手深以為然。
這次行動可比前兩次狠多了,可以說是真正的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
天空的“焰火”還在繼續,黎裡這幫從河道一路摸來的小部分士兵帶好了各自的家夥,從地麵以散裝姿態,小心謹慎地穿過了防備較空中弱的地麵防線。
這也是軍演限製人數的劣勢之一了。
重視了空域,就很難再有足夠的人手盯住地麵上難以被雷達捕捉的少數活人。
第三軍校走到今天,潛入已經是熟手中的熟手。
領頭的悄無聲息繞後擊暈奪走了哨兵的“性命”,確認無誤,方才招呼著同伴們跟上。
從河道至森林,再從森林走進纏滿電網的基地,穿著擬態外骨骼的“黎裡”們就像是黑夜中的飛蟲,在主家些微的疏忽中,變成門框、窗沿、甚至是說不清的角落裡潛了進來。
等第一軍校終於發現家裡進了“蟲子”,那已經是在指揮塔中的事情了。
單兵作戰,七校中第三軍校認第二就沒有學校敢認第一!
赫爾南多也不是傻子,在發現第三軍校借機潛入時,他當機立斷下令隔斷樓層!
“投放煙霧彈!”赫爾南多冷靜下令,“將他們困死!”
作為第一軍校最為得意的學生,赫爾南多對自己的指揮台自然會不像吳琰那般胡來,比起吳琰待著的,一旦被發現就會直接宣告遊戲結束的通訊車,赫爾南多選擇的基地顯然更像是一座堡壘——
“頭兒,我們中埋伏了!”副手大聲道,“對方想困死我們!”
隔斷的樓層在刹那間就成了要命的地獄,從煙道口滾落的煙霧彈刹那間充斥了整層樓!
眾人本能屏息,可屏息又能撐上多久,這是對方的堡壘,煙霧彈不過隻是前哨,一旦對方釋放“炮彈”,在如今的氣體濃度下,一枚炮彈就能讓他們因為二次爆炸直接陣亡了!
黎裡見狀,毫不猶豫,她大聲問:“窗戶在哪兒!?”
“這邊!”有靠近的人大聲道,“但也被鋼封死了,出不去!”
黎裡也不管這些,赫爾南多再怎麼封鎖,外牆總不能也砌成鋼!
她丟了手裡的槍,直接捏緊了拳頭,將外骨骼的助力推到極致——
轟的一聲,她直接在牆上砸出了一個洞!
但也就是個洞了。
濃濃煙霧爭先恐後的從這個洞中擠了出去。
屋內氣體密度稍緩,第二波炮彈尚且未至,黎裡回頭做了個保護的手勢——
眾人見狀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端著炮筒的同伴對準牆壁的方向就是一炮,屋內地動山搖,眾人摔了一地,要不是裝備齊全,怕是得受傷。
好在動手的時機穩妥,敵人似乎也挺仁慈沒有即刻將他們“致死”的打算,這一波由他們自己引發的爆炸,成功破開了外牆,同時做到了傷亡可控。
既然外牆破了,黎裡也不敢停步。
從剛剛堡壘的情況來看,就知道赫爾南多是有留一手的。要是不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攻進去,隻怕真會等來個甕中捉鱉。
內部通道走不通了,乾脆就走外牆!
眾人如同壁虎一般迅速借由外骨骼攀上了外部牆壁,赫爾南多顯然沒料到這個場麵。
不如說,他還沒從第三軍校竟然敢在屋裡自己冒險開炮上反應過來。
赫爾南多剛要指揮士兵防禦,動作速度極快的黎裡已經一腳從外部踹開了包鋼的窗戶!
外骨骼在她的暴力運轉上發出了可憐的叫聲,黎裡看了一眼自己又報廢一副的裝備,遺憾的同時還不忘記一刀擊碎赫爾南多的指揮屏幕。
她站在一地的扭曲鋼材中,手指做成槍狀對準了赫爾南多的腦袋,笑眯眯開口:“你被俘虜了,赫爾南多學長。”
赫爾南多見到她顯然十分愕然。
黎裡的外骨骼在飽經摧殘後顯然不能再那麼完美的遮掩住她的全貌。
麵鏡的失效讓赫爾南多再清楚不過的瞧見了她那雙已然呈淺金色的瞳孔,在這次的七校軍演中,誰還擁有淺金色的瞳孔答案呼之欲出。
赫爾南多愣了半晌,才說出口:“殿下……?”
黎裡看了看破曉的天際,覺著大概也沒有演的必要了,笑眯眯地摘了麵罩,半點也不含糊地從赫爾南多身上取了代表第一軍校的基地信物,還不忘再和未來的下屬打個招呼。
“是我,所以我建議學長不要再組織反抗了。吳真出局了,第一軍校沒有能攔住我的宗室。”
赫爾南多:“……”
赫爾南多這會兒已經考慮不了勝負了,他滿腦子都是——皇女怎麼會在這兒,來的不是錢朵靈嗎!?
不過一會兒,赫爾南多就明白過來了。
“……您在聲東擊西。”
黎裡毫不意外赫爾南多會明白過來。
她一天一夜沒休息,這會兒也倦了,見赫爾南多的指揮台裡還有點心,便坐下招呼著收拾完殘局的隊友們吃一點。
赫爾南多指揮台都被她搶了,也歇了反抗的心思,乾脆吩咐了人給他們這幾個人弄點吃得來。
在黎裡的感謝中,赫爾南多心平氣和道:“您知道我們在提防君瑤和您的單兵實力,所以和錢朵靈互換了身份,好有機會遇上第五軍校吳真,率先處理掉他。”
黎裡沒有反駁。
赫爾南多繼續道:“不僅如此,你們和第六軍校聯合應該也是為了最後這場襲擊,卡羅爾·庫欣被拖住,我們的目光全部交集在邊境,特種部隊大多儘出,你才能這麼順利簡單的潛進來。”
黎裡表示:“也沒那麼順利,飛行器和飛行器上的同伴都還是“犧牲”了嘛。”
赫爾南多聞言愣住,他不敢置信道:“……開火的不是邁耶,是你?飛行器和炮車是第三軍校的!?”
黎裡連連搖頭:“不不不,炮車是我們在河道口搶的。邁耶學長是真想讓卡羅爾痛痛快快打一場,派了特種部隊聯合作戰壓製第六軍校的機甲部隊。正是因為他對這場戰役的看重,我們才有機會‘借’來一輛。”
赫爾南多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邁耶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在這會兒撕毀條約,在他眼裡,卡羅爾或許比勝負更重要。他不會做出犧牲掉前線的卡羅爾,轉而爭取後方大局勝利的事情。
不是個優秀的指揮官,卻是個再好不過的朋友。
這樣的朋友——自然沒有赫爾南多難處理,所以今夜的機會,定然是要用來對付第一軍校的。
想明白了全局,赫爾南多問:“這是吳琰的計劃?”
黎裡點頭:“對,他的計劃。七校裡麵,綜合實力最棘手的就是你們了。第五軍校拔掉卡羅爾和吳真就沒什麼難處理的,第六軍校除了機甲也沒什麼優勢,隻有你們,不管是拔掉特種作戰係還是拔掉機甲係,隻要有你在,總能繼續作戰。”
“很麻煩,所以要針對著打。”黎裡沒有遮掩的意思,“小侯爺想了很久才抓到的機會。”
赫爾南多聞言心情複雜,他一時不知道該感到欣慰還是惱怒。
不過——
赫爾南多看著黎裡有些困惑:“我能理解您為了偽裝身份未曾允許讓君瑤跟隨,但我不太明白的是,您為什麼要用錢朵靈的身份?據我所知,您最近和她似乎有些……”
“不合”兩個字赫爾南多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黎裡那邊先接到的通訊。
她示意赫爾南多稍等,便走到了一旁接了通訊。
從赫爾南多的角度大概能瞧見通訊的另一端是君瑤,他似乎簡單說了什麼,皇女便溫柔了眉目笑了起來。
她又同君瑤說了兩句,似乎是顧忌著他還在等,未能說太多,便簡單結束了通訊。
通訊結束後,她心情似乎不錯,所以在回答赫爾南多問題的時候都是愉快的。
黎裡說:“哦,那個啊,是為了哄人的。”
赫爾南多愣住:“哄、哄人?”
黎裡笑眯眯地說:“看,連學長都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微妙起來了,那麼敵人也會理所當然地覺著,我再怎麼保護自身,也不可能會和她在互換身份吧?”
第六軍校的基地內。
特蘭沒有等來韋岫和吳琰,他等來了抵在腦袋後的冰冷槍口。
殷誓身著軍裝,身旁是第五軍區的中校。
他帽簷下看著特蘭的眸光冰冷,語氣也極為不善:“思普林·特蘭,你因為勾結叛逆謀害皇太女被捕了。”
屋外晨光微熹。
特蘭看起來並不意外。
或者說,當他在預定時間內沒有得到回複,僅僅隻瞧見了第五軍區衝進來星艦時,對這個結果就有所預計了。
不過他也不惱,相反,他甚至十分配合,被戴上枷鎖時還笑眯眯地說:“我認罪,我主動交代,是蔚藍海的薩默親王主動聯絡的我,蔚藍海想要借這次機會謀殺皇女,我的親人在他們手上,我也是不得已,隻能放那條黑尾人魚進來。”
殷誓聞言微微蹙眉,那名中校倒是暴怒起來。
中校嗬斥道:“還在胡說八道!這件事和蔚藍海有什麼關係!”
特蘭微怔:“……刺殺皇女的是黑尾人魚。”
殷誓說:“不,刺殺皇女的並非黑尾人魚,而是燕侯與衛侯雇傭的遊蕩者,當然,還有您的老師,那位在第六軍校的宗室成員。”
特蘭聞言驚愕,他掙紮了起來,駁斥道:“不,不可能!我放進來的是黑尾人魚,動手的是人魚!你們怎麼能顛倒黑白,將蔚藍海就此摘出去!是蔚藍海要殺皇女!”
殷誓在經過這麼些年,早就不是最初的他了。
他依然堅守自己的原則,但他更明白,有時候為了堅守原則,也需要特殊的手段。
殷誓看著特蘭,斬釘截鐵道:“是宗室。宗室妄圖謀殺皇太女,這件事已經報告回議會了,想必一周內就會對此有所結果。特蘭,我們手裡有充足的證據,足以讓諸侯背上叛國罪。”
特蘭激動道:“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有證據,黑尾人魚確實是蔚藍海送來的——”
他話未說完,忽然瞧見了殷誓和中校冷冰冰的表情。
特蘭終於明白過來:“證據是捏造的……你們一早等著,你們拿皇女的命做誘餌,就為了構陷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