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沒見過世麵的傻子。……(1 / 2)

風月狩 尤四姐 10289 字 3個月前

還好初冬的雪, 遠沒有想象的大,下了半夜差不多停了。及到第二日一早推門看,不過屋頂草底積攢了些, 天上零星飄落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李夫人點燈熬油熬了一晚上, 待開市的鐘鼓一鳴響, 她就到前院等著了。

夜長夢多啊,再等下去,隻怕銀素就要出嫁了。

楊夫人和顧夫人來得晚了兩步,各房總有些事要照應, 等一切安排完, 便上前院來與李夫人彙合。

正要出門,看見居幽和居安牽著手跑進來, 急匆匆道:“阿娘, 我們也要去。”

可惜楊夫人和李夫人都不答應,李夫人對居幽道:“獨孤家來請期,礙於你阿耶沒在家, 暫且不能應人家, 等你阿耶回來, 不過走個過場,日子必定是不變的。你給我在家好生讀讀書,做做女紅……我為你們兄妹的事操碎了心,你就給我消停些吧, 彆湊熱鬨了。”

居安眼巴巴看著楊夫人,小聲道:“阿娘,我替您捧手爐。”

楊夫人道:“手爐都讓你捧了,我豈不是要挨凍?阿兄房裡的事, 原本不該你們操心,你們都是未出閣的女郎,這種事情避之唯恐不及,怎麼還生往前湊!聽話,在家呆著,哪兒都不許去。”說著招呼兩個妯娌出門,走了幾步又回身吩咐,“不許上行轅去調唆長姐,她這陣子事忙,那麼多禮儀要學,彆亂了她的心思,知道麼?”

姐妹兩個沒辦法,隻好含糊答應了。

居安掖著袖子問居幽:“阿姐,你說阿嫂還會回來嗎?”

居幽慢慢搖頭,“說不好,已經與旁人議親了,要是回來,豈不是辜負了人家?”

“那你希望她回來嗎?”

居幽為難地說:“我自然希望她回來,回來就成個家了,和月也不用與阿娘分開。可轉念再想想,我若是處在阿嫂這個境地,定是不會回來的了,回來了心裡也有疤,這麼憋屈著過一輩子,太累人了。”

姐妹兩個不約而同歎了口氣,極目望,目送著三位夫人登上了馬車。

延福坊離待賢坊不遠,大約兩炷香時候就到了。馬車停穩後,打發隨行的仆婦到門上通稟,求見鄭家主母與七娘子。府裡人得了消息,很快便迎了出來。

銀素還願意見她,這讓李夫人很欣慰,“我們唐突登門,失禮了。家下出了這樣變故,我慚愧不已,沒想到貴府上不怪罪,果真是大家之風。”

黃夫人雖然怨怪辛五郎,但銀素在辛府上這些年很得婆母照顧,一人做事一人當,牽連長輩就不應該了。

便道:“夫人言重了,小輩之間生了嫌隙,豈有怨怪長輩的道理。我們鄭家不是那等胡攪蠻纏的門戶,三位夫人蒞臨,我們自是要以禮相待的。”說著向門內比手,“夫人們請。天寒地凍的,上香閣裡坐吧,那裡暖和些。”

李夫人妯娌說好,嘴上應著,不免要打量鄭銀素,見她麵目平和,顯出許久不見的從容來,李夫人的心便往下墜了墜,知道這件事怕是有些懸了。

大家移進香閣,婢女上了熱飲子與點心,廳堂上一時靜謐,隻有炭火嗶啵的聲響,她們的來意,委實有點難以起頭。

還是楊夫人先打開了話匣,對銀素道:“和月到阿娘身邊就高興了吧?那日你走後,孩子一個勁地哭,任誰哄都沒有用,把我們都急壞了。”

鄭銀素垂首道:“為了我們的事,讓全家跟著勞心了,我很是對不住長輩們。和月這兩日很乖,也不認床,我同她說了些道理,她好像聽進去了。”

李夫人卻不樂觀,“孩子說聽進去,實則沒有用,到時候一分離,又會哭得撕心裂肺了。”

天底下怎麼會有不疼兒女的母親呢,和月是銀素一手帶大的,她在孩子身上傾注了太多的愛,孩子是她的軟肋。倒不是要拿捏這軟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糟心的五郎有什麼可留戀,唯一能留住她的,隻有孩子了。

本以為她會動容,至少有那麼一時半刻的糾結,誰知並沒有。

鄭銀素道:“起先不習慣,過陣子就會好的。家裡還有阿姐和她作伴,長輩們又疼愛她,和月受不了委屈的。”

此話一出,李夫人妯娌的心涼了半截,如果連孩子都改變不了她的心意,那就真的是無可挽回了。

繞來繞去無非浪費時間,李夫人見事已至此,索性直來直往了,趨了趨身道:“銀素,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心裡不平,五郎該打該殺,等阿耶回來發落他。他如今也受了教訓,昨日從這裡回去,到家兩眼發直,倒在榻上一句話都不說,看得我心裡很不是滋味。你們做了這些年夫妻,往日多少總有些情分,他一時走錯了路,咱們把他拽回來,隻要他迷途知返,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李夫人說得哀致,心裡又著急,兩眼含著淚花。

黃夫人見她這樣,不免也有些難過,辛五郎不是她生的,嫡母能做到如此程度,普天之下也少見了。

“夫人彆著急,有話慢慢說。”黃夫人將茶盞複又往前推了推,“先喝盞飲子,暖暖身子吧。”

其實門上回稟辛家有人來,她們姑嫂就通了氣。銀素還是那個意思,脫身出來就絕不回頭,自己不便結結實實回絕以前的婆母,希望阿嫂幫著說幾句話。

黃夫人心下有數,事便好辦了。李夫人的話一出口,她先打了一回圓場,要是能含糊過去當然最好,不必傷了大家的臉麵。

可李夫人哪裡肯死心,她今日隻想求兒媳回心轉意,黃夫人的飲子她不想喝,隻管望著鄭銀素,等她一句準話。

眼見推脫不過去了,鄭銀素隻好親口作答,正了正身子道:“今日長輩們的來意,我心裡有數,可我與五郎的緣分已儘,就不要強求了。我往日陷在這場婚姻裡,每天都活得暗無天日,如今好不容易超生,還請長輩們可憐我,不要勉強我。”

李夫人的心血撒了一地,眼裡的光暗下來,慘然道:“我也明白,我這是強人所難了。”

楊夫人與顧夫人交換了下眼色,她們雖然陪同前來,但當不了說客,隻有跟著一起歎氣的份兒。

黃夫人見狀還是要寬慰李夫人,說:“罷了,年輕人自有他們的打算,夫人就不要操心了。”

不過好好的小姑,忽然和離回來,鄭詵夫婦心裡還是有怨言的。辛家家主私下找了鄭詵,致歉又致歉,但那又有什麼用,一口氣還是發泄不出來。

黃夫人趁著今日辛家夫人們到訪,憋在心裡的話不吐不快,遂拿捏住了火候,不緊不慢道:“七娘不肯回去,不是與府上長輩和兄弟姐妹有嫌隙,還是因為夫妻過不到一處去。本來照著我的意思,該好好責問五郎,七娘究竟哪裡做得不好,讓他生了外心,但轉念想想,心回不來了,責問也無用。前日一位族兄到訪,聽聞了這個消息,本打算上疏彈劾五郎失德,被我們阿郎勸阻了。畢竟我們兩家是世交,縱是做不成兒女親家,也不必做仇家。況且辛家顏麵,關乎府上大娘子與太子殿下,一個五郎不足為道,但為打鼠摔碎了玉瓶,便不上算了,夫人說是麼?”

這番話裡有話,輕重很是得法,先將自己擇出來,又恰到好處給辛家人抻了抻筋骨——太子尚未登基之前,作為太子妃娘家,應當慎之又慎。

楊夫人聽得心裡發毛,知道這位尚書夫人不是無能的後宅婦人,話語間很有鋒芒。

五郎和離背後的隱患,那日辛道昭就與她說了。朝堂上暗潮洶湧,太子對家蠢蠢欲動,太子身上無可詬病,岔子出在辛家,那就罪該萬死了。

所以他們小夫妻和離之後,辛道昭一則覺得對不起鄭家,二則恨五郎不成器。這麼大個把柄讓人拿住,辛家不過折損顏麵,到了聖上麵前,就是家風不正,還不知會鬨出多大的事端來。因此這事一出,不管辛家和東宮都在暗暗使勁,得知匿名的奏疏到了門下省,他乾脆先一步向聖上請罪,聖上很是不悅,但仍授意壓下來,這事才沒有拿到朝堂上議論。

如今黃夫人這麼一說,大有放辛家一碼的意思,畢竟鄭家是苦主,鄭家若是當著滿朝文武彈劾,可比彎彎繞的上奏疏立竿見影多了。

李夫人心裡也做跳,愈發愧怍了,對黃夫人道:“五郎這孽障不知事,多謝大天①包涵,其中利害,我怎麼能不知道,可惜他父親不在長安,我也不能做主將他如何,等他父親回來,一定還貴府上一個說法。”

可鄭銀素卻說不必了,“終歸夫妻多年,好聚好散吧。兩位阿妹和九郎的婚事就在眼前,不要因為我們,弄得人心惶惶。我現在已經不怨他了,真的,多謝他,給了我這麼乖巧的和月,不顧念夫妻一場的情分,我還得顧念和月。他若是一敗塗地,對和月大大不利,將來婚嫁也會受阻的,我不能因自己一時痛快,害了孩子一生。”

她看得長遠,辛家人卻深知道其中的含義,連恨都沒有了,其他就不必再談了。

隻能說她這麼決絕,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曾經她也是像殊勝三姐妹一樣天真直率的孩子啊,殘破的婚姻裡走了一遭,千瘡百孔地出來,何其可憐。

李夫人灰了心,悵然點了點頭。

楊夫人見事情已成定局,也就放開了,對鄭銀素道:“和月在家裡,你隻管放心,將來若是想孩子了,或來看她,或是把孩子接過去都可以。新郎子不是太常寺少卿嗎,京官不外放,想見便能見到。”

鄭銀素聞言一怔,很快便紅了臉。雖然氣是出了,但這麼快說合了親事,難免有些虧心。

事情沒有挽回的餘地了,辛家人隻好作罷,紛紛起身告辭。

李夫人臨走對鄭銀素道:“我們婆媳一場,從來不曾紅過臉,五郎辜負了你,連我也覺得對不起你。今後你願意,隻管來走動,我拿你當玥奴一樣對待。”

鄭銀素這時才紅了眼眶,抽泣著說:“阿娘,是我沒有福分,讓您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