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爺好心賞的。”
花兒怕孫婆擔憂,昧著良心將白棲嶺誇成一個大善人。孫婆萬萬不肯信,說:“你的大善人差點把宋掌櫃凍死。你從他麵前討生計,萬萬要當心。”孫婆說著話又哽咽了,她眼下年紀大了,不像前些年那樣有把子力氣。這一天跟著銜蟬繡了幾方帕子,針腳歪的,還紮了幾次手。從前老頭子說過年定會回來,如今也沒了蹤影。
花兒好一頓哄孫婆,抱著她道:“阿婆,除夕夜裡您給我包餃子如何?昨兒切的肉還有一些,我再想法子去弄些麵。咱們也好好過個年。”
終於把孫婆哄好,出門去抱柴生火,第二日一早就獨自出城。
年關臨近,城門查得嚴。又因著前一日山匪在外頭砸了一通,眼下更是飛不進一隻蒼蠅。數九寒冬,排著長隊,衙役恨不能將人扒光了搜身,後頭的人凍成了冰塊子。
花兒沿河向外走,一邊走一邊琢磨著白棲嶺為何要將這差事交與她,究竟有何用意?猛地想起那一日他們鑿魚,碰上的那個騎馬的人。那人的臉被遮得嚴實,但那雙眼像要吃人一般。
越向前走越人煙罕至,隻有幾個官爺拎著漁網和木桶向回走,想來是在官府的河麵上鑿魚了。
這破天氣就連鳥都懶得飛過。河床上的雪上有幾行腳印。花兒回頭看,後麵空無一人。獬鷹並未如約安排人跟上來。
她心裡有些怕,但想到那三十文能讓孫婆少受幾句討債的辱罵,於是壯著膽子繼續走。一個人著實冷清,日頭懸著亦未有暖。她將手抄在衣袖裡,越向前走越冷。人都要凍透了。
所幸沒有其餘的事耽擱,終於走到那一日救人的那間茅屋裡。獬鷹說這茅屋鬨鬼,青天白日她倒是不怕。他要她等到傍晚,再派馬車來接她,不耽誤她打更。花兒去尋枯枝點火,人坐在火堆邊烤著,漸漸就暖了。
外麵有踩雪聲,她豎起耳朵聽,那腳步收著斂著十分不尋常,一顆心忽地吊起,站起來從矮窗翻出去,人貓在牆下一動不敢動。
那腳步聲進了屋,在屋內踱了一圈而後走了。待花兒抬起頭,看到一把大刀懸在她頭頂。一個滿臉橫肉屠夫一樣的人看著她。
花兒突然跪地,大叫:“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路過此處進來烤火。”
那莽夫並不講話,大刀在她後頸比了比,冰涼的刃口貼在她的肌膚上,再用點力就能割出一道血痕來。花兒當真要嚇死了,在那莽夫猛地舉起大刀砍下來的時候,她瞬間趴倒在地。人被嚇傻了,手從腰間摸出那把小匕首來,在那人追砍她第二刀的時候,將匕首紮進了他腿中。
那人哼一聲,她拔腿就跑。為了三十文,小命要丟在這裡了!
花兒心中嗤笑自己做這賠本的買賣,那瘋子白棲嶺說話不算話,顯然是看她命賤,要她來此引蛇出洞。他定是知曉那一日他們救了人,而他與那人有什麼瓜葛,這才用錢做誘餌把她引了進來,要看看這裡鬨鬼的是何人。
那人追了上來,她死命地跑,眼看著要追上她,她突然跑向河麵。
那河是被官府圈了的,沒人敢上。燕琢城的官老爺們若冬日想吃鮮魚,救隔兩日派人去鑿。她來時看到他們提著桶回去,賭此刻他們鑿的地方會有薄冰。
跑到跟前看到薄冰反射出的光,眼裡盈滿淚水:天不絕我、天不絕我!突然倒地匍匐過冰麵,又站起來跑。後頭那個莽夫追上來,腳踩在薄冰上馬上就有裂縫。他並未想那麼多,再跑兩步,猛然掉進了冰窟窿裡。
花兒站在遠處看著,那冰窟窿裡因著掙紮,向外漾起巨大的水花。那人的手扒著冰沿,在努力向上爬。
她強忍著恐懼走上前去,顫著聲問他:“你為何要殺我?”
那人被凍得麵色烏青,無法開口講話,遠處依稀有商隊來,她再不能耽擱,轉身跑了。
花兒一路狂奔,快進城的時候一輛馬車迎麵而來,趕車的獬鷹對她喊:“上來!”
她上了車,看到白棲嶺竟怡然自得坐在那,登時來了火氣,上前對他拳打腳踢,口中罵著:“畜生!人命在你眼裡算什麼?算什麼?畜生!狗雜碎!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罷!”
她因為後怕,人抖得厲害,罵著罵著自己就哭了她竟然也未發覺。白棲嶺任她捶打,待她力竭了才拍拍衣上的灰。那雙嚇人的眼睛看了她的狼狽相半晌,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