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就不送, 少道些珍重, 再把這事忘了。可如今她總覺得這世道這樣亂, 人和人之間見一麵就少一麵,這次不送,下次八成也見不到了。
兩個人並排行在林間小路上,花兒也香、鳥也叫、初夏的光打從樹葉裡鑽下來,暖融融罩在他們身上。白棲嶺的手不太中用,試探幾次才終於牽住她的。花兒回頭看一眼懈鷹,懈鷹馬上憨厚地捂眼:“我瞎了,我看不見。”
花兒就哧哧笑,被白二爺握著小手一起走這蜿蜒的林間路。路過靈庵之時,白棲嶺問花兒:“就是在這看到孫老爺的臟東西的?也是在這手刃孫老爺的?”
花兒點頭。
白棲嶺看著眼前這人,當初紮那胖屠夫一刀在冰凍的河麵上瘋跑,馬上被嚇瘋了的人,如今也能贏得一場殘忍的搏殺了。
“怕不怕?”他問花兒。
花兒搖頭又點頭,說了一句真心話:“永遠怕殺人。晚上會做噩夢,但我想: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我不殺他他就要去殺彆的無辜的人,我殺他沒錯。我這樣想,心裡就舒坦些,舒坦些,噩夢就少做些。”
“原本隻想隨意找個活計糊口,哪成想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白棲嶺認真聽她說完,最後指指她胸口:“怕的時候就握著那塊玉,二爺把膽量分你一些。”
誰人不知那白二爺有通天膽量,若借白二爺兩分膽量,那人已是半個梟雄。花兒卻說:“我不借二爺的膽量,我自己有膽量。二爺且等著瞧,看我如何在那額遠河邊,把韃靼趕出去,把燕琢城奪回來。”
白棲嶺並不覺得她吹牛,她認真的模樣實在可敬,於是捏捏她手:“那二爺不借你膽量,二爺借你銀兩,無論何時,二爺在天邊護著你。哪怕餓殍遍野,二爺能留你一口吃的。哪怕二爺自己餓死,你能啃一個白麵饅頭。”
“二爺挺會說情話。”懈鷹在一邊想,二爺無師自通了,這情話說得如此動聽。
倘若真話是情話,那白棲嶺還真的就是在說情話了。花兒聽得臉通紅,嘴上煞風景:“世人都道男人心亦變,二爺也就說得好聽。當然我也不在乎,不管二爺變心與否,至少此刻,花兒覺著二爺是真心的。”
“喪氣!”白棲嶺凶她一句,扯著她手接著走,想起從前燕琢城人舍半條命去靈庵,總為求些什麼,於是問花兒:“那你進了靈庵,可求什麼了?”
“求了。求二爺等人平安。”
“算你有良心。”
白棲嶺美滋滋的,摟了一下她肩頭。又一路走,二人就不太講話,越走,白棲嶺握她的手就越緊。他有想過,什麼抱負不抱負,不如就把她擄走帶去京城,遠離這是非之地。轉念一想,天下之大,處處是非之地,京城有京城的凶險,都一樣的凶險。
花兒察覺到他手勁大了,心內一緊,也終於是隨波逐流學彆人送彆,說了一句又一句珍重,原來世人都不能免俗。
終於該分開了,花兒對他抱拳:“就送到這裡罷!後會有期!”
白棲嶺也學她抱拳:“後悔有期。”
二人都沒說那些膩歪的話,白棲嶺翻身上馬,那馬繞著花兒跑了十幾圈,蹄子帶起一些泥來。他在馬上看她,她亦仰頭看著他,情竇初開之時,兩情相悅之時,離彆當前,兩兩無言。
那馬繞著她跑了十幾圈,被他鬆了韁繩,雙腿一夾,大喊一聲“駕”,就衝了出去,頃刻間消失了,好像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