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河水冰冷刺骨,但卻又與尋常江水不同,這水湍急,卻又詭異的輕盈。
牧隨落入水中,被河水卷走,他在水流之中沉沉浮浮。
黑暗混沌裡,河水中的星星點點光芒好像鑽入了他的眼珠然後在他腦海裡轉換成了一幅幅畫麵,一道道聲音。
這些都是他之前想要努力想要弄明白,但卻怎麼都無法弄明白的東西。
他看見了一座雪山,看見了綿延的山峰,白色的雪與黑色的裸石充滿了強烈的對比。
山峰間,狹路上,刻著“逐流城”三字的巨石清晰可見。
牧隨感覺自己像一片雪花,被狂風卷著,穿過了逐流城的巨石,又穿過了山門,一路經過蜿蜒的山路,飄向雪山之巔一座隱於白雪與山石間的大殿。
大殿主座高高在上,主座右手的位置上,放著一枚金印,彰顯權威,而在主座之下,許多人頷首而拜,他們喚他的聲音,他也終於聽清了。
“主上。”
“城主。”
“千山君……”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恭敬的俯首在他身前,告訴他:“主上,逐流城已得千金……”
顛倒中,迷離裡,被河水席卷的混亂褪去,牧隨在沉浮間穩住了身形,宛如夜空的河水裡,他睜開了眼睛。
眼中再無混沌困惑。
他全都……
想起來了!
而另一邊,孟如寄趴在渡口上,望著牧隨被奈河卷走,她立即反應過來,努力撐起身體,站起來,搶了渡口邊的竹竿,想學上次大綠薅小紅一樣,把牧隨薅回來。
但當她伸出竹竿的時候,牧隨已經沒有用手來抓了,他順著河水飄走。
孟如寄心中驚惶,認定牧隨定是不會水的,於是抓著竹竿,順著奈河便往下遊飛奔而去。
離開之前,孟如寄看也沒有看那小紅一眼,但卻給他留下了一句話:
“他若回不來,你也留不下。”
小紅聞言,定在原地,不知為何,他倏爾渾身起了一陣寒顫,他望著孟如寄拿著長竹竿遠去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旁邊的大綠無語的問他:“你乾什麼?”
小紅滿頭是汗:“我衝動了。”
“招惹那女子便算了……”
“我隻是想嚇他,沒想到那麼容易……”
“這男子長得像誰,上次他們走後你不是也犯嘀咕嗎……”
“不能吧……我們親自把他送上船的啊。這才多少日子,還能回來?”
大綠也望著孟如寄追去的方向奇怪呢喃:“對呀,沒聽說有人來第二次啊……”
而事實上,牧隨的確!
是來!
第!二!次!了!
牧隨拚著所有力氣,尋得一處水流稍緩之地,艱難的從奈河裡,扒著石頭,爬上了岸邊。
他渾身濕透,混雜著奇異光芒的水珠從他頭上滴落下來。
他再也支撐不住被河水帶去所有力氣的身體,疲憊的躺在了河岸邊。
奈河水能送人往生,沒想到,還能送回他消失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
無留之地,逐流城主,財可累千山,人稱千山君,這便是他的身份!
千金買命,他確然!
已經!
買過!
一次了!
他來過莫能渡,上過渡河舟,回去了他一直想回去的人間。甚至!他終於拿到了那顆夢寐以求的,傳說中的,擁有創世之力的內丹!
牧隨思及至此,探手摁住自己丹田的位置,敏銳的捕捉到了那與之前不同的存在,他確保自己離開無留之地那些回憶,並不是他瘋了在做夢後……牧隨又狠又無力的握拳捶了一下這無留之地該死的土壤。
他竟然又一次來到了這個無留之地!
又一次!
“迷途者。”
牧隨倏爾想起,曾經有人以這三個字,給他批命。
牧隨當時已然是逐流城主,馬上便可富有千金,足以買命。他對自己的過去,未來,都清晰不已,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從何來,要去何處。
可現在……
這無留之地,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來來回回,鬼打牆一般,牧隨真覺自己便是那命中的“迷途者”,永遠被命運囚困於生死之間的迷宮中。
可恨……
而此時此刻,更加可恨的是,他腹中還傳來了不可遏製的“咕咕”聲。
在奈河水裡折騰了許久,他身體的能量在迅速的流失,饑餓再次侵占他的所有感官,他恨不能要吃下這地上的土來充饑。
但與此同時,丹田處,那顆溫熱的內丹卻也在散發著它獨有的力量,維持著他最後的理智。
牧隨屏氣凝息,想要調動更多內丹的靈力來供自己使用,但奇怪的是,除了堪堪能維係他理智的那一份靈力在被他身體毫無知覺的用著,牧隨便再無法調動更多的力量了。
就像望著一片汪洋大海,但他卻隻能取一捧掌心水來使用。
這不應該。
難道是這內丹有特殊的使用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