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救盞燁時的光,喚醒了沉睡的牧隨……
孟如寄怔愣了片刻:“所以……盞燁說,他曾在冰湖上等死,卻幸得神明眷顧,擁有了戾氣,是因為……”
牧隨沒有遮掩:“是因為我,沉睡數千年,身體中的戾氣溢出,被他汲取。”
“所以他以為的命運……”
“是我的命運。”牧隨坦言,“仙神之戰,天神落敗,仙人欲對眾神趕儘殺絕,諸神於末路之中,合力剝去我的神格。他們將憎恨、怨毒、不甘都給了我,這就是戾氣。”
孟如寄聞言,望著牧隨,一時語塞,沉默半晌,她低頭看著牧隨的手背:“天神欲滅人世,你的任務就是要殺掉所有人,是吧?”
牧隨默認。
孟如寄仰頭凝望他的眼瞳:“可你這次卻救了我和無留之地的所有人……”
所以盞燁才那麼的不甘、不明白。
明明他要做的事就是牧隨該做的事,而牧隨卻選擇了站在另一邊。
為什麼呢?
孟如寄這個問句沒有問出口,因為她想到,牧隨之前已經回答過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身體就已經做了選擇了。
選擇了救她。
選擇了救人。
有神明魂魄,卻得凡人之身,踏閻羅之路,卻生慈悲之心。
“迷途者……”孟如寄苦笑,“這命批得挺準。”
聽孟如寄如此感慨,牧隨轉頭看了她一眼,卻也不敢多看,怕自己的目光陷在她眼瞳裡。
“勞碌命,你也不差。”牧隨低頭揶揄。
孟如寄撇了撇嘴,望著遠處夜色裡的逐流城,月色下,她能清晰的看見城中光芒越聚越多。
“去的人越來越多了,不知道多少人會篤定使用戾氣的人是你……”
“所有人都會篤定。”牧隨道,“洛迎風也來了,收拾了盞燁,他可不會放過我。莫說用戾氣的當真是我,就算不是,我在他口中,也該殺。”
孟如寄腦中浮現出那臨嵐山主的模樣,他將他們投河的時候,多少是有點小人得誌的模樣。牧隨這樣猜測,倒是合情合理,是那人會做的事。
“權衡利弊,或敵或友,無留之地做生意的人,都很是無情嘛。”
“人都一樣。”
也對。
孟如寄點頭,努嘴問牧隨:“那些人不知道要在逐流城呆多久,短時間內你怕是回不去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千金買命,回人間。”
聞言,孟如寄一挑眉:“你打算繼續自己的使命?”
“嗯。”
“你……”孟如寄遲疑的問他,“真的能殺了所有人嗎?”
牧隨看了她一眼:“這不正巧,人間出了個要滅世的人神嗎。”他用戲謔遮掩了其他情緒,“我與你說過,我上一次千金買命回到人間,去拿你的內丹,正巧遇上了一群黑色的怪物。”
孟如寄點頭:“你說它們已經打開了我的封印,意圖取我內丹……你這話是在騙我?”
“沒騙你。”牧隨道,“我與它們一番爭鬥,搶到了內丹,卻也受了傷,身體發生了變化。”
“變小了。”孟如寄接茬。
牧隨瞥了她一眼:“年紀變小了。”
孟如寄點點頭:“現在看來又變大了一些。”
“嗯,吸取了盞燁的戾氣,雖有不適,但對我來說並不算壞事。”牧隨握了握手掌,骨骼“咯吱”的聲音相當突出,好像正在宣告它在變化,“當時我不知那是何物,現在知曉了,那是人神的戾氣凝聚而成的冥怪。人神想要取你的內丹,或許,她想到的方法與我相同。”
“所以……”孟如寄湊近他,挑眉問,“你們想到的方法是什麼?隻殺人?能殺了所有人?”
牧隨頓了頓,眸光一轉,落在孟如寄臉上:“想套話?”
“也不算。”孟如寄厚著臉皮道,“說了這麼多,再多說點怎麼了?”
“不能說了。你會阻礙我。”
被看穿了,孟如寄往後坐了一些:“你已經救了無留之地的人,牧隨,或許你沒有那麼堅定,這個任務,也不是非完成不可。”
“非完成不可。”
孟如寄定定的望著牧隨,試圖從他眼中找到動搖,可他微闔雙眸,藏住了自己的情緒,讓孟如寄看不真切。
“殺了所有人,這任務,聽起來很荒誕且難以實現。”孟如寄繼續勸他,“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如今的人與仙也並非當時的人與仙……”
“孟如寄。”牧隨抬眸,打斷她的話:“你一定會阻止我?”
“我也是人。”孟如寄道,“你要殺所有人,那就包括我和我在意的人,我當然要阻止你。”
“無留之地,來者皆是半亡人,我可以留下。”
“那衡虛山呢?山上的人呢,山下的人呢?無辜的人呢?像妙妙那樣的人呢?”
“所以你一定會阻止我。”牧隨重複,不是疑問,是陳述。
“當然。”
“這是你一定會做的事。”牧隨盯著孟如寄,話語堅定:“我與你一樣,也有一定要做的事,一定會走的路。”
孟如寄站了起來,後退了一步:“那你將與我為敵。”
牧隨仍舊坐著,不退不避,他望著她:“我們本就為敵。”
人與神,在數萬年前,就已經是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