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行。”
來了這麼多天,孟如寄第一次在這濡尾草蔭的房子裡跟牧隨麵對麵坐著。
為了提防他跑了,孟如寄還緊緊的抓著他的手——以十指緊扣的方式。牧隨掙紮過,但掙脫不了,於是就放棄了。
他任由孟如寄抓著他,坐在他對麵,一臉嚴肅的與他說著正事:
“今天林夫人讓我們殺羊,讓你捅我,那明天,她一時興起,真要我們互相殘殺呢?更過分的,要是讓我們自裁呢?我這小聰明,耍得了一時,也不能時時都蒙混過關啊。”
牧隨一聲冷笑:“夫人今日反應過來了?飲毒茶那日,不是信誓旦旦,英勇極了嗎?”語調是他慣用的冷嘲熱諷。
孟如寄撇嘴:“夫君,你回憶回憶,搞搞清楚,分明是我提醒了你,但你不顧危險飲了那茶,我飲茶,是為了陪你。”孟如寄拉著他的手,用力握緊了指縫,故作情深道,“這叫,生死與共。”
牧隨皺著眉,又忍不住掙紮了一下:“我不需要你陪。”
當然他掙紮失敗了。
於是牧隨隻能耐著性子道:“我有戾氣傍身,有退路,你是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上,你不如趁早放棄……”
“夫君要滅世,對所有人都該殺伐決斷才是,怎麼還給我留退路呢?”孟如寄在桌上撐著腦袋,打量牧隨,“反正我阻止不了你,這世界以後也是要沒的,我不如趁現在腿一蹬,在你旁邊斷氣算了,不活了。”
牧隨聞言,神色一冷:“孟如寄……”
“你是不是舍不得呀?”孟如寄打斷了他的話,仍舊撐著腦袋,好似很隨意的問著。
牧隨唇角動了動,沒有回答。
房間變得靜默,直到……
“咚”的一聲,一塊石頭掉了下來。
熟悉的石頭,轉瞬間便化作了熟悉的那個人。
莫離盤著腿,像個年畫娃娃一樣坐在桌上,他看看孟如寄,又看看牧隨,最後目光落在他們在桌上十指緊握的手:“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孟如寄立即往門外看了一眼,然後摁住莫離的腦袋,將他重新摁回了石頭的模樣:“夢裡聊。”孟如寄又瞥向牧隨,牧隨的神色剛表露出一點不開心,孟如寄誠邀他,“一起來。”
然後她不由分說的將牧隨拉到床榻上,手拉著手,盤腿而坐,閉目入夢。
牧隨坐在她身邊,看著兩人緊握的手,沉默片刻,到底是一聲歎息,便也閉眼入定去。
還是來的孟如寄的夢境,混沌中飄浮著許許多多的霧團。
孟如寄走過迷霧,尋到了已經在夢境裡相遇的牧隨和莫離。
“又在我的夢裡。”孟如寄瞥了牧隨一眼,“這不公平,你都不做夢的嗎?”
牧隨抱著手,轉頭望著孟如寄其中一個霧團夢境,並不回答她的問題。
“他戒心重啊。我試了好多次要入他夢去,也進不去。千山君……”莫離想去拍拍牧隨的肩膀,但被牧隨不動聲色的避開,莫離看著自己拍空了的手,也不氣,笑了笑,“你還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這樣的人,以前人神的夢我都去過,她的背負都沒你重。”
“有事說事。”牧隨冷淡回應。
“要不說你們做夫妻呢。”莫離撇嘴,“你說這話跟小孟下午見我時說得一樣。”
“所以葉大河你查出什麼了?今下午動手了?”孟如寄接回正題,“林夫人說後院有老鼠,好似在點我,我這才不敢讓你在房間裡說話。”
“葉川此前確實被控製了神魂。”言及此事,莫離的神色也沉凝了起來。
“今天下午我將他帶出了濡尾草蔭後沒多久,他就醒了,但完全記不得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他說他隻記得盞燁落敗後,他和兔子分彆引開了一部分追兵,然後就不知道發生的事情了。”
“真有人奪舍?”孟如寄很困惑,“是誰?那人也不傷他的性命,你一動手,那人就跑了?”
莫離點頭,他瞥了旁邊的牧隨一眼,幾番思量之後,這才開口:“千山君,關於那奪舍之人的身份,你可有想法?”
牧隨這才將目光從孟如寄的夢境霧團裡挪開,他看向莫離,好似能直接將莫離看穿:
“那人是誰,你心裡不是有數嗎?”
打啞謎一樣的話,牧隨僅是將問題拋回去,莫離便微微變了臉色。
“我……”
莫離垂眸,神色間藏匿的情緒是孟如寄從未見過的掙紮。
“我隻是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
這下換孟如寄的目光在牧隨和莫離之間打轉了,她思索了一會兒,好似從一些蛛絲馬跡裡麵整理出了一些頭緒,“你們說的這個奪了葉大河身體的人,不會就是人神……莫矣吧?”
牧隨沒有確認,但也沒有否認。
莫離苦笑著,指尖有些顫抖的捂住臉:“我是猜測,除了她,還有誰能在無留之地奪舍他人而不被我察覺到。我……這些時日,她原來已經來了……”
莫離的話說得有些混亂,可見他心神不寧。
而孟如寄卻在這些話裡漸漸整理了自己的思緒:
“等等。”她伸出手,捋了捋,“人神莫矣把人間搞得生靈塗炭,死了那麼多人,連帶著來無留之地的修仙者都變多了。她這個時候,親自來了無留之地,奪舍了葉大河,然後……”
孟如寄抬頭,看了看莫離,又看了看牧隨,不敢置信道:
“她在這兒喂雞還有喂羊?”孟如寄兩隻眼睛裡麵都裝滿了錯愕,“她有點離譜啊!”
“你不也在這兒喂雞喂羊嗎?”牧隨瞥了眼孟如寄。
“這能一樣嗎?”孟如寄無語,“我這不是被逼無奈,要千金買命,這不是最快的辦法嗎!她……”說到這裡,孟如寄轉眼看牧隨,“她一開始奪舍葉川,可不是為了喂雞喂羊來的……”
孟如寄思索著,上前兩步,逼近牧隨。
“她單獨見你了?”
牧隨仍舊抱著手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她見我時,你都在。”
“她沒私下與你說過什麼?”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