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上停滿了私家車小客車,各個都推開了車門去圍觀。黎裡前排一對愛看熱鬨的中年夫婦甚至專程下車跑去船尾。
冷風吹拂的渡船上一片熱鬨喧囂,有人傳來喜報:“抓住了!抓住了!”
“拉一把!丟繩子,拉一把。”
“準備毛巾毯子!”
“誰車上有毛巾毯子!借一下!”
有好心人在自家私車上翻找暖身之物,五顏六色的物件在船上傳遞。
黎裡看見船尾圍著一群人,中間是從江水裡撈上來的兩個渾身濕透的,救人者和被救者都是一身黑衣,其中一個皮膚格外白皙,在黑夜裡被輪船上的船燈照得有些紮眼。
黎裡隔得遠,隻能看見個色塊。
一個女人撲到那個白皮膚身上嚎啕大哭,看樣子是擔驚受怕的親屬。
四處收來的毯子毛巾蓋在了落水的兩人身上。
這時候的江水……
黎裡覺得冷,拉上了玻璃窗。
很快,那對去看熱鬨的夫婦回來了,滿眼精光,興奮地給全車人講述他們目睹的一手信息。
中年女人說:“十七八歲的小孩,上廁所出來沒看清路,踩江裡去了。好驚險呀,給他媽媽嚇得喲。還好旁邊有人看見了。彆說,那小孩長得也太標致了。活這麼多年,沒見過生得那麼漂亮的小孩……”
中年男人也讚同:“確實,生得好看。”
黎裡聽言,往窗外瞥一眼。
幾輛車開外,那男孩裹著毛毯從船舷邊走過,哪怕夜色不明,也能瞧見他身形削薄,側臉的輪廓分外優越,黑發濃密,麵容蒼白。
渡船靠岸後,黎裡跑在最前頭,快步下了船。這時候,天已經全黑。她換了公交,穿過一路的昏黃燈光回到秋槐坊。
秋槐坊是一處自建房聚集區,地處江州市主城區的北部,與長江隻隔一道防洪大堤。
片區內是典型的八.九十年代南方小樓,高低錯落。牆角生青苔,牆頭掛鳥糞,家家的廚房排氣扇外熏出一道道亮黑色油煙。幾戶人家屋前種個菜,幾戶人家門後栽棵樹。巷子裡的水泥地坪被近年多起來的小轎車碾得如蛛網斑駁。碰上最近雨多潮濕,一踩一個準地嗞泥水。
白天下過雨,夜裡月亮卻很好。
黎裡從院門裡進去,梨樹的影子落在地上,一地錯雜的枯枝。
她家是一棟八十年代末建的二層磚瓦小樓,廚房在院子西側的平房裡,小樓一樓是寬敞的堂屋外加夫妻倆的房間和一個小店麵,二樓是她的閣樓和儲物間。
黎裡穿過院子走進屋,組合的一家三口正在吃飯。她那便宜弟弟王建正坐在沙發上邊吃飯邊看小豬佩奇,湯汁米粒灑了一沙發。
母親何蓮青見她進來,說:“快吃飯,湯都冷了。”
黎裡說:“外頭吃過了。”
王安平擺著張臭臉,說:“吃過了不曉得跟屋裡打個電話,沒教養。”
黎裡說:“王建,都上小學了,吃飯全撒沙發上,你沒爸教啊。”
王建立刻尖叫,大哭。
王安平氣得拍桌子:“你看看你什麼態度,你媽就是這麼教你跟長輩講話的?成績不好一無是處,學校裡討老師嫌,回家把屋裡人都搞得冒火不開心……”
王建還在放肆尖叫。
何蓮青捂住額頭,表情痛苦。
黎裡見她這模樣,要說的話也懶得說了,往樓梯間走。
王安平還在罵:“跟她爸爸她哥哥一樣,是個瘋子,姓黎的,一屋子的神經病。”
“王安平你再跟我說一句。”黎裡回頭了,說,“想開心,我哪天弄包老鼠藥丟菜碗裡,一起升天開不開心?”
王安平不說話了,王建也不叫了,小孩子驚恐地看著黎裡,丟掉飯碗一下子撲進他爸爸懷裡。
黎裡上了樓,聽見繼父在樓下踢凳子摔筷子的,但也沒再講一句罵人的話,可能忌憚她真的發起瘋來搞死人,畢竟這是他們黎家的傳統——一個比一個瘋。
黎裡窩在床上玩了幾局遊戲,聽見院子裡自行車響。她起身到二樓走廊上看,何蓮青正推著車要出門的樣子。
“這麼晚去哪兒?”
“有人下了個單要買糍粑,我去送一下。”
何蓮青是做糍粑的好手,她家樓房一層麵臨小街的一間房就開了小店,供應附近生活的鄰居,還有老顧客跨越大半個城區來的,甚至有隔壁市縣網上下單快遞寄送的。
何蓮青眼睛有散光,到了夜裡看不清,秋槐坊又黑黢黢的沒幾盞路燈。
黎裡有點煩躁,說:“我去送。”
何蓮青說不遠,不用她去。但黎裡已經下樓,何蓮青還在講:“就在秋楊坊那頭,不遠,還是我去……”
黎裡說:“你彆煩了。”
何蓮青不堅持了,小聲交代:“秋楊坊二十三巷十七號,電話是這個,是姓於的阿姨,一共四十八,還沒給錢。過會兒你自己收起了當零花……”
話沒講完,黎裡已推開院門出去,跨上車,腳一蹬,車子顛顛簸簸地沿著破爛水泥路消失在夜幕裡。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因各種原因,鴿了幾次,讓大家久等了。為表歉意,也為表達對一直耐心等文、熱情追文的讀者們的感謝,本文所有章節(包括楔子正文番外)每章評論區會隨機抽取200位2分評論讀者送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