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chapter 39 chapter……(2 / 2)

玻璃 玖月晞 12193 字 4個月前

燕羽下車也看見黎裡了,他將琵琶琴盒背好,從旋轉門進來,到她麵前,竟淺淺地笑了一下,說:“你今天好漂亮。”

黎裡一愣。

她很少見他笑,一時竟覺那姿態不像他。

“化妝師挺厲害。崔讓估計都化完妝了。你得快點。”黎裡說著,無意識朝他抬了下手,不小心碰到他手指,刺骨得像一塊寒冰。

黎裡訝異:“外頭這麼冷嗎?”

燕羽說:“寒潮,降溫了。”

黎裡調侃:“手這麼冷,過會兒琵琶彈得了?”

燕羽語氣閒散:“誰知道?說不定砸了場子。”

黎裡回頭打量他。

燕羽:“怎麼?”

黎裡:“不像你會說的話。”

燕羽唇角微揚:“我會說哪種話?”

黎裡微愣,莫名覺得他今天不太對,但那時要下自動扶梯了,她說:“化妝室在……”

燕羽說:“不化妝。我想休息會兒。”

黎裡便帶他去練習室,路上細看他幾眼。他不太精神,但也不算低沉,隻是眸色有些疏清,許是這一身黑衣的緣故。

進了練習室,黎裡拿紙杯給他倒了熱水。

燕羽說:“你練習吧,不用管我。”

“你要是很不舒服,可以取消這個節目。”

“要是很不舒服,就不會來了。”他眉梢很輕地抬了下,“沒事。你再打一遍我聽聽。”

“行。”黎裡脫掉羽絨服,坐去架子鼓前。

燕羽麵色仍是有些寂涼,目光卻跟著她旗袍的身段走了半間屋子,直到她坐下,墨色繡紋的下擺在大腿處開了口,纖勻而白嫩的一段。他眼神立刻彈開,卻恰巧撞上黎裡的視線。

大概是被抓了現行。他看向牆壁,抿了嘴唇。

黎裡並不介意,抽了鼓棒,開始演奏。這些天她練習拚命,如今這首曲子已是駕輕就熟。

她敲打出最後一個鼓點,扭頭找燕羽,卻見他閉著眼睛,頭顱微垂,手還保持著握著紙杯的姿勢,人卻開始一下一下朝歪頭的方向輕點。直至幅度漸大,他猛一下快從椅子上倒掉,黎裡立刻衝去站到他身側。

他的頭輕靠在她胸腹上,手垂下去,紙杯跌落地板,砸出四射的水花。

黎裡心跳不穩,低頭看燕羽。

他竟沒醒,很乖地靠在她胸口的位置,烏發如雲,睫毛乖順地垂著。

隔著輕薄的旗袍,她能感觸到他的呼吸,一陣接一陣,平穩而綿長。濕熱的氣息氳過薄薄的布料,貼在她心口的肌膚上。

她的心莫名柔化下去,像地板上散開的那一灘溫水。

室外,舞台上的歌聲傳來,不太清晰。

她站了不知多久,突然敲門聲起,場務推門進來,崔讓跟在後麵。

燕羽一下驚醒,人隻懵了一瞬,眼神就變了,似放肆,又似銳利。場務叫他去換衣服,到他們備場了。黎裡也立刻行動,和工作人員一道運架子鼓。室內頓時忙碌起來。

燕羽走出門,和崔讓擦肩而過。

崔讓回頭看他一眼,隻覺一身黑衣的燕羽那一瞬的氣場有些過於強大了。

而在那之前,剛才開門那一刻,黎裡是慌亂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他隱約猜測,黎裡是否有些過分仰慕燕羽,但看不出燕羽是何想法。他這樣的人,在奚音附時,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吧。

臨近開場,他也不多想了,走去後台。

黎裡匆忙去了趟洗手間,坐在馬桶上時,腦子裡不知怎麼想的,莫名拿出手機搜:“人為什麼會自殺?”

信號太差,一點網絡都沒有,隻得作罷。

黎裡趕到場邊時,崔讓已在等候。

前邊的表演是小品,喜劇效果不錯,逗得觀眾捧腹大笑。待他們謝幕,台下掌聲一片。

燕羽來了。他換了身黑色青年裝,古典的立領將他氣質襯得矜貴乾淨。他懷抱琵琶,望著虛空,側臉看著有些疏離。彼時,小品演員紛紛走下舞台,工作人員開始擺放架子鼓和椅子。

黎裡望見台下那宛如黑洞般的暗色,深吸了口氣。

身旁,燕羽忽喚:“黎裡。”

黎裡扭頭,他朝她伸了手,手裡一顆枇杷糖。

黎裡一笑,接過來撕開放嘴裡,清甜回甘,涼中帶苦,很醒神。

他說:“彆緊張,好好享受舞台。”

黎裡含著糖,點了下頭。

他淡淡補一句:“沒事,錯了他們也聽不出來。”

黎裡沒繃住笑,緊張氣一下就散了。

上場了。

三人位置呈斜三角形,燕羽的黑色椅子在舞台中心靠右,離觀眾席最近;崔讓立於中心左側,離觀眾席稍近;黎裡的架子鼓在中心線上,靠近幕布,離觀眾最遠。

舞台頂上光照強烈,襯得台下一片漆黑,黎裡幾乎看不清觀眾,但她看得見固定攝像頭和擺臂攝像頭上的紅點。此刻,哥哥應該看到她了。

她摒棄腦中雜念,再抬眸時,目光堅定淡漠,纖細的手腕一揚,一串從細小到密集漸漸聲勢浩大的鼓聲如雨後修竹般拔地而起,又如遠方荒原上由遠及近奔來千萬馬群,蹄踏聲聲,塵土飛揚;

舞台旁的大屏幕上,女鼓手英姿颯颯,手中的鼓棒如密集的雨點在鼓鑔間飛旋墜落;她手打腳踩,隨著節奏瀟灑晃動,長發隨之飛舞。

鏡頭一轉,黑衣燕羽的白皙手指在琵琶弦上短暫而飛速幾下撩撥,鏗鏘的琵琶聲突如利刃破空而來,一瞬竟將洶湧的鼓聲壓製弦下。

台下聽眾的心隨之震顫,又見那旋動的手指在琵琶弦上驟然開出繁複萬變的花,急急刹刹。眼前如現一位身披甲胄的少年將軍,突從萬馬群中脫穎而出,駿馬映日,遙遙當先。

觀眾席不由爆發出一片掌聲。

軍鼓上緊密的鼓點像緊咬的馬群,而琵琶上的手指越來越快,快到幻化成無形的千手,攫住了四方之內所有聽者的心臟。台下眾人屏氣凝神之際,鼓聲漸漸淡去,琵琶愈發激昂。

高清的大屏幕上,竟無一刻能看清弦上少年那飛旋的手指,隻剩一片天花亂墜的白霧。這視覺的震撼叫人張口不能言。

再看台上,黑衣少年烏發如墨,麵如皓雪,單薄的身體好似繃成一張弓,分明瘦弱,卻周身散發著能拉千張弓飛射萬支箭的力量。他微低著頭,額發隨著他的身體輕顫飛舞,一抬眸,目光冰寒如月。

聽眾的心亦被絞緊在他那琵琶弦上,又是一陣不由而起的掌聲。

而琵琶疾馳過後,於悄然之間悠揚回落,漸入婉轉之地。猶如從風沙四起的荒野之原踏入幽靜綠洲之間,流水淙淙,鳥語花香。

這回,觀眾才終於看清弦上那神奇的手指,纖勻,細長;少年淨白麵容上,業已從適才的肅殺冷漠轉為靜好安詳。

一旁,西裝筆挺的男孩將小提琴弓拉動,時而明快,時而悠揚;仿佛又一位少年郎縱馬於綠洲清溪的另一畔。春風拂動,陽光明媚。

黎裡沉浸其中,再次揚手;她身體的律動也由適才的激昂變得活潑俏皮,少女臉上神采飛揚;她縱情敲打,鼓點輕快明朗,與小提琴、琵琶相得益彰。

隻是,突然一個不經意,鼓點已不見,琵琶也無處尋。隻留小提琴遲疑、試探、迷茫,離去;而琵琶又起,哀怨、歎息、叫人心碎牽腸之時,陡然力道升。綠洲消失,天地變色,風沙遮天蔽日。少年郎立於疾馳飛馬之上,搭弓上弦,利箭破空。

一段千回百轉的琵琶將偌大音樂廳內所有人的神思牽引,眾人隨之遊蕩幻夢間,已不知身處何處,今夕何夕。

黎裡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猛然發力,鼓聲浩大如金戈鐵馬,與琵琶糾纏、追逐;小提琴也殺了回來,宏大,悲壯;三股力量角逐著,廝殺著,台下仿佛沉入無儘黑暗,沒了一絲動靜。連幕布後的候場者們都靜止了。整個音樂廳隻剩下台上那技藝飛揚的三人。

直至陡然間,鼓聲與提琴聲驟停,琵琶發出一聲立馬嘶叫般的悲鳴,驟然結束。

燕羽的手,崔讓的弓,黎裡的鼓棒,飛向空中。

黑暗的音樂廳裡,寂靜無聲,隻有一顆顆滾燙的心在胸腔內瘋狂跳動。像千軍萬馬奔馳而過後的塵煙。但台上分明沒有千軍萬馬,隻有三個美好的少年。

有人先回過神,一下一下拍著手。漸漸,多人加入;突然,音樂廳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台下氣氛熱烈,直掀屋頂:

“哪個學校的孩子?太厲害了!”

“媽呀,我都聽哭了。你看我的眼淚。”

“我一個不懂音樂的人,聽得忘了形!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直在發抖。沒見過這麼好的表演!太專業了!”

燕羽微低著頭,五指並攏輕摁琵琶弦,無意識地努了努嘴;隨後,回頭看黎裡。

黎裡和崔讓表情怔鬆,還沒從剛才的表演中回過神。燕羽的表現帶動他倆發揮出各自有史以來最好的水準。

黎裡一身熱汗,心在胸腔裡猛烈地搏動,甚至能感受到手腕上鼓動的脈搏。她太拚命,太投入,竟把自己都感動到了。太酣暢了!生平第一次,她體驗到了表演帶來的巨大的成就與快樂。

她腦子裡一片淩亂,人都是懵的,抬眸見燕羽正看著自己,他下巴很輕地往觀眾那側指了指,示意要謝幕了。

黎裡這才回神,起身快步朝他走去。到了舞台前側,她終於看清,台下無數的觀眾在笑,在鼓掌!

她不自禁望向燕羽,一瞬間,女孩眼睛裡星光燦爛。

而燕羽抱著琵琶,眸光淡淡看她一眼,唇角抿著微微的一笑,朝台下頷了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