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chapter 48 chapter……(2 / 2)

玻璃 玖月晞 13198 字 4個月前

燕羽問:“你喝水嗎?”

她抬頭:“不用。”

他還是站起來,去客廳倒了杯水。回來時,黎裡在看他桌上的樂理書。燕羽順手將水杯放在書桌上。

黎裡抬眼:“你這段時間在乾嘛?”

他不答:“怎麼了?”

她察覺出他的一絲封閉,不無失落地微低了頭,闔上書,看樂譜:“不乾嘛,隨便問問。”

燕羽沒說話,卻也沒走,靠站在書桌旁。

黎裡餘光能看見他胸腹以下,外套裡頭是他在帝洲酒店做睡衣穿的白T恤灰褲子,布料鬆軟。房間空氣裡有他身上的氣息,她覺著,他衣服上大概也有這種味道。

她的手指無意識在他樂譜上畫著圈:“你很久沒去船廠了。”

“你去過了?”

“有次散步經過,去看了眼。”

他哦了一聲,不知信沒信她的話。

他手搭在桌沿邊,長長的手指自然垂著,離她手肘很近。

她猜測,他還在看她。大概為了求證,她假裝扭頭看書櫃,再低頭看樂譜。

一來一回的功夫,心亂了。

抓到了,他微低著頭,確實在看她。

黎裡突然口乾,抓來杯子,緩解地喝了口水;喝第一口時,見左手邊放著一杯水。他剛倒給她的。

而她手裡捧著的……是他的杯子。

“……”

她嘴唇慢慢鬆開杯沿,杯子放下,推遠,鬆手,像遞走一顆燙手山芋。

頭頂上,燕羽也沒說話,隻手指收緊,摳了下桌沿。

巷子裡,有賣橙子的三輪車經過,貨郎喊著:“新鮮的橙子~~一十塊三斤~~”

燕羽提議:“去樓頂上嗎?”

她像解脫:“好啊。”

離開時,燕羽隨意在桌上抽了幾張紙。

樓頂有個小屋做洗衣房,房外晾曬著一家人的衣物跟床單,風一吹,香味彌漫。

燕羽掀開床單過去,黎裡隨後,他的一件白T恤晾在繩上。晾衣繩晃蕩,半乾的T恤袖子輕甩過來,從她麵中拂過。

她愣了愣,一笑:“你衣服打我。”

“不是打你,”他看見全程,說,“他是在……”

“摸”那個字卻沒說出口。他移開眼去,朝紅瓦上走。他家三樓有處閣樓,所以樓頂有一半空間是突起的三角屋頂,拿紅瓦做了裝飾。

兩人上去坐下,見天空燦白,秋楊坊磚紅色、赭色的屋頂綿延起伏。

燕羽將手裡的紙壓在腿下,抽了一張折疊,問:“後麵兩場考試順利嗎?”

“挺順利。可能去帝藝考過,後麵都不太緊張了,發揮不錯。你這段時間……”她隨口說出,又想起剛才問過,他沒答,便閉了嘴。

燕羽折著手中的紙,起先沒講話,過了會兒說:“在醫院住了段時間,然後在家休息。”

他垂著眸,認真折紙,黑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看不出情緒。清峭的側臉倒仍是安靜從容。

“你……還好吧?”話問出口,她有些無力,對他的病因實在知之甚少,對這類疾病的了解也僅限於粗淺的網絡。因為無知,連關心都變得淺薄。

“還好。”他說,見她沒接話,又補一句,“最近好多了。”

黎裡看出他在折紙飛機,也伸手拿紙,他微抬腿,她抽了張紙:“你之前經常住院,也是因為這個?”

“嗯。”

“嚴重到有應激和軀體化反應了嗎?”

燕羽聽她講出這些詞彙,扭頭看她,眼裡有一絲複雜的情緒。

黎裡解釋:“你彆介意,我不是要打探……就想了解一下,可能不多,或許也不準確。”

“沒介意。”他繼續折紙,點了下頭,“嗯,會有些應激的、軀體上的症狀。”

她說:“聽著好辛苦。”

折紙的手頓住,沒人和他說過這句話。他似乎沒想過,也或許忘了,這場病生得是否辛苦。

天空薄雲散去,拉開一道縫隙,金色的陽光漏出來,灑在屋頂。今天的風很清,今天的黎裡好溫柔。

他良久注視著她,微風掠動的額發也擾亂不了他的視線。

黎裡隻覺他眸子比天空還澄淨,看得她竟局促,摸了摸自己的臉,疑心有什麼異物。

“沒東西。”他說,“隻有陽光。”

很溫暖的陽光。

她一愣。

他又繼續折紙了。天光蒼茫,紅屋頂上,涼清的春風在吹。

“黎裡。”

“嗯?”

“謝謝你。”

她也折著紙,怔了怔:“啊?”

“這次去帝洲,給你添了很多麻煩。謝謝你的照顧。也謝謝……”他抿了抿唇,說這話對他有些難,但他還是說了,“……你其他的關心。”

他第一次這樣表達心思,黎裡沒能做出反應。

他又低頭折紙了,屋頂的風吹著他發絲飛躍,少年的臉在天光下有隱約的孤落。

黎裡腦子發亂,不知怎的,冒出某天在哪裡看到的某句話,要讓對方有被需要的感覺,便脫口而出:“燕羽,我需要你……”

燕羽手指停住,黑玻璃一樣的眼珠看著她。

她被他看得卡了殼:“……的幫助。”

“啊?”

“複試。我能過帝藝初試,多虧你當初幫忙輔導我。不然,早就被刷了。你快好起來,我們一起備考複試吧。”

春風繼續拉開雲層,更多的陽光傾斜,在秋楊坊上空形成燦爛的光束,像從天而降的流瀑。

他說:“好。”

他折好一架紙飛機,而她疊好一隻船。兩人互看一眼,她把船遞給他:“送你一隻烏篷船,祝你順水又順風。”

他則把紙飛機遞給她。

“不用跟我交換——”

“本來就是給你的。”

“……哦。那……你給自己也折一隻,可以一起飛。”

他於是又疊了一隻。

她哈了口氣:“你覺得誰會飛得更遠?”

他望著遠方:“飛得一樣遠,不好嗎?”

“好。”她隨著他一道將紙飛機投擲出去,剛好有風起,紙飛機乘風飛向遠處,隱匿去一方紅屋頂後了。

“燕羽你看。”

他抬頭,一群鴿子從頭頂飛過,振羽的翅膀將陽光切割。

她說:“變成鳥也不錯。”

他仰望著,又聽她道:“不過這是誰家養了吃的吧?”

他一下笑了:“應該是。”

他們又在樓頂坐了會兒,看鴿群來回飛翔。但黎裡還要去學校,要先走了。

下樓時,她問:“我走了你還睡覺嗎?”

“不睡了。練會兒琴。”

“還是休息吧。”

“想練。”

走到門口,她脫掉鞋套:“你彆送了,我幫你把院子門帶上。”

但燕羽還是換了鞋,陪她走去門口。

那時太陽出來了,光線明亮,燕羽的影子投在地上。黎裡下台階時看了眼,隨他走到門口,他停下來開鎖的間隙,她忽抬手。地上,她影子的“手”伸過去,摸摸他影子的“頭”。

她輕輕“摸”著他的頭,心中默念:沒事的,沒事的,辛苦啦。

可能鎖難開,燕羽背對著她,好幾秒沒轉過身。所以,她順理成章多摸了他幾下。

哐當一聲,打開了。

黎裡鑽出去,招手:“走了。你好好的。”

“嗯。”燕羽看她騎上摩托。她戴頭盔時又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才飛馳而去。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裡。

等她走了,燕羽才看向立在他家斜對麵、巷子轉彎處的凸麵廣角鏡,此刻鏡裡隻剩他一人。

但剛才,他看見了,她摸了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