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裡手上作罷,臉上在笑。燕羽也彎了眼睛,看了眼前頭的司機跟車內後視鏡,重新坐好,握住她的手。
夏風吹進車窗,懸鈴木的氣息裡帶著夏天特有的味道。握在一起的手心很熱,卻未鬆開。
燕羽單手從褲兜裡拉出耳機線和手機:“聽歌嗎?”
“好。”她塞上一隻耳機,“我聽聽燕羽大神都聽些什麼歌?”
“這個梗過不去了嗎?”燕羽淡笑,有些無奈。
黎裡彎唇。
燕羽滑動歌單,點了播放鍵,吉他彈奏的音樂順著耳機線流淌出來:“……I'm thinking of, the words to say. We open up, unfinished parts……”
“我怎麼好像在哪兒聽過?”
燕羽沒做聲,她醉酒那天,他在江邊小屋給她唱過。
“叫什麼?”
“Travis的Closer。”
黎裡望著玻璃窗上晃動的陽光:“你聽的歌,我也喜歡。”
燕羽沒說話,歪頭貼了貼她的腦袋。
“你為什麼喜歡音樂?”她問。
他們聊過這個問題,她不記得了。
他也不介意,仍認真回答:“感覺音樂能打破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有時像回到過去,有時又去未來。可以很激昂,也可以很悲傷。還能超脫和逃離現實,進入很多新的世界,很自由,豐富。每個世界,不論壯闊的,安逸的,又都很純粹。”
“我經常在聽音樂,包括打鼓的時候,覺得在音符裡飛。撐著傘在大雨裡跑,拿著劍在竹林裡揮。”她笑了下,說,“意思就是,你和我感受一樣。”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就知道。”他望著窗外,彎了唇角。
黎裡問:“你笑什麼?”
他一愣,自己都沒意識到。
“開心嗎,這一刻?”
他輕點了點頭。
她莞爾:“我也開心。”
耳機裡,男聲悠揚地唱:
“And when I need you then I know you will be there with me
I'll never leave you...
Just o get closer, closer,
Lean on me now, Lean on me now,
closer, closer……”
夏風灌湧進飛馳的客車,鼓起他們輕薄的衣衫。道路兩旁,茂盛的懸鈴木綿延向遠方。
一個小時後,中巴停靠蘆汐鎮。
鎮子依水而建,小橋流水,湖泊星羅。鎮中民居以院落為主,大小不一,高低錯落,皆是白牆木窗,青漆灰瓦。
青石小巷橫豎交錯,窪槽裡流水叮咚。從半開的小院木門外經過,可窺見院中房梁上掛著的玉米、紅薯;天井中央曬著早稻穀。
燕羽背著琵琶琴盒,領著黎裡去到一家民宿。
院內,一位五六十歲的婦人坐在前台吹風扇追劇。說是前台,就是院中一處茶廳,一個大木板刷了黃漆,作前台又作茶台,還擺著幾樣小孩兒玩具。
院子不大,但整潔漂亮。天井裡養了魚,種了花草,廊上還吊著手作風鈴。一隻小土狗正趴在陰涼處睡覺。
婦人笑說:“是來演出的學生吧?”
燕羽:“嗯。”
婦人給辦理登記,又隨口說:“是不是學藝術的都長這麼好看呀。哦,看你們是同學吧。”
黎裡以為燕羽會接著“嗯”,就沒搭話,自顧自打量著小庭院。但下一秒,聽燕羽說:“我女朋友。”
黎裡心頭一動,回眸看他。
他倒看著尋常,立在木桌邊做人臉錄入。
沒想老板娘很是葷素不忌,熱情說:“你們小情侶可以住一間嘛。要不我給你們換一下?”
燕羽:“……”
黎裡:“……”
庭院裡有長達兩三秒的沉默,桌下的小土狗翻了個身。
燕羽耳朵迅速變紅,差點兒磕巴,忙說:“暫時不用。”
辦完手續推行李上走廊,黎裡低聲說他:“同學就同學,你答那麼認真乾什麼?”
“但……”燕羽默了兩秒,說,“你又不止是我同學。”
黎裡心跳漏拍,一下沒話講了。
是一樓唯二的兩間房,房門正好成直角,都對著天井。
黎裡走到門口,回頭看燕羽,他正要開門,也回頭看她,像明白她意思似的,說:“活動雖然沒薪水,但住宿和餐補都有。”
“哦。”她明白了,又問,“其他人住哪兒?”
“招待所或民宿吧。可能會集中點。”
“我看這家好像就四間房。”
“嗯,所以會很清淨。”燕羽說。
“難怪你定這兒。”
“十分鐘後去吃飯?”
“好。”
黎裡在房裡收拾了一遭,出門時見燕羽坐在天井對麵的茶廳裡,在跟婦人聊天。說話聲不大,辨不清晰。
黎裡有些意外他會跑出來聊天,朝那頭走去。
他手裡握著個很小的天青色茶杯,正在喝茶,扭頭見她過來,將桌上另一個茶杯朝身旁推了一下,對老板娘說:“四歲不算小了,明天可以帶她去看看,聽一聽。平時沒事,也多給她放點音樂,小孩子學東西很快的。”
黎裡坐去他旁邊,拿起他給她晾好的茶,喝了一口。才見老板娘身邊多了個四歲的小女孩,應是她孫女,正趴在桌對麵,好奇而羞怯地盯著燕羽。
老板娘笑說:“她爸媽在外頭打工,這些我也不懂。明天我會帶她去的。”
燕羽放下茶杯,見黎裡的杯子也空了,問:“還喝嗎?”
“不喝了。”
“那走吧。”
“好。”
燕羽將茶杯遞回去,起身時頷首說了謝謝,同黎裡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