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chapter 88 chapter……(1 / 2)

玻璃 玖月晞 11357 字 4個月前

chapter 88

黎裡又做夢了。夢見燕羽和她在一座荒廢的城市裡遊蕩, 那城市像一座擴大了的涼溪橋船廠,廢墟遍地,草木瘋長。

有時燕羽會跟她講話, 有時不講。有時他低頭坐在斷垣上發呆,有時他拉著她的手, 在長滿野草的破碎公路上奔跑。

跑得太快了,她怕手會鬆開, 便去抓緊他,卻隻抓到空空的被單。

黎裡睜眼, 在昏暗光線中,習慣性找向沙發。但沒有他的身影。而那時, 她聽到很輕的開門聲,一道戶外的路燈光切進走廊。

“燕羽!”她下了床, 拖鞋都沒穿,光腳跑去廊邊。燕羽一身黑色薄外套, 站在門口,正要出去。他的臉被昏黃燈光照得半明半暗, 看不出表情。

黎裡一頭亂發, 眼神懵亂:“你現在……想出去走?我陪你一起。”

燕羽沒應答。

“我剛睡了一覺, 不累的。你要想自己一個人走也可以,告訴我什麼時候回來就行。”她這麼說完,不等他開口又加上一句,“還是讓我一起吧, 我從來沒有半夜三更在街上走過。”

燕羽看一眼她綠色的吊帶裙,說:“入秋了,夜裡冷。”

“我拿件外套。”她找了件針織衫套上,隨他出門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小院。淩晨一兩點, 長巷裡空無一人,路燈一格一格穿透茂密的梧桐打在路上,光斑沿著巷子消失去遠方。儘頭的街道上也沒有車輛,隻浮著一層昏黃的路燈光,不知光源在哪兒。

黎裡沒與他並肩,她落他身後十來米,不上前,也不詢問,知道他現在不願講話。

初秋的淩晨,寒氣厚密。黎裡小腿肚發涼,但隨著燕羽走了兩三條巷子後,便不覺冷了。

燕羽雙手插兜,走在前頭,和她保持著距離,但不拉遠。

他隨機地在任意路口轉彎、直行。錯落的巷子裡光線陰翳,白日灰色的磚牆到了夜裡籠上一層落敗的色彩,像廢棄的空曠的城。路燈光與樹影籠著,竟真像黎裡夢中巨大的夏季的涼溪橋船廠;人跡罕至,草木瘋長。

燕羽走到一個很小的十字巷口,停在一道斑馬線前。麵前一盞交通信號燈,紅色的行人停立在燈中。他坐到路邊一顆大圓墩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燈光陰柔地照在他身上,很是落寞。

黎裡過去,與他隔了一個大石墩,也坐下。夜裡石墩很涼,寒意貼著大腿往上。

這條巷道白天很熱鬨,車來人往。但此刻很安靜,沒有人影,連風也沒有,像末世的城。

燕羽忽抬了頭,盯著信號燈。夜色裡,他的側臉很孤單,仿佛離她很遠。黎裡覺得這一刻應該說點什麼,但不知如何開口。

他一直望著對麵的信號燈,看著束縛在綠色玻璃箱裡的小人走來走去,隨後熄滅,紅色小人佇立起來。

垃圾桶內傳出響動,一隻狸花貓扒拉出一個肯德基紙盒。燕羽看過去,好一會兒,說:“它長得像自來水廠的那隻。”

黎裡一愣,忙說:“但我感覺它要大一點,胖一點。”

“那隻現在應該也長這麼大了。”燕羽說,“大城市裡的貓不怕挨餓的,很多人會喂它們。”

“嗯,我經常在回家路上,看見有人買貓糧喂野貓。”

“但其實,人為乾預讓流浪貓變多,會害死很多其他的野生小動物,鳥雀鬆鼠蜥蜴昆蟲……人們以為在發善心,可其實造成了生態威脅。”

黎裡默然,不知他是否意有所指。

但他似乎沒有,扭頭看著空巷子,說:“你以前沒有三更半夜在街上走過?”

她搖頭:“這是第一次,感覺有點神奇,還挺好玩的。”

“好玩?”他今夜第一次看向她,眼睛在夜色中有些幽暗。

“因為白天的帝洲很繁華,沒想到了晚上,跟空城一樣,對比蠻有意思。”

“你不覺得死氣沉沉嗎?”

她搖頭:“雖說白天很熱鬨,但其實也挺浮躁。現在呢,”她望天,深吸一口涼氣,“晚上看著很寂寥,可我感覺渾身都很平靜,很舒服的。可以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要是在白天,全是人聲車聲,就聽不見自己。”

燕羽似乎思索了一下,一瞬不眨盯著她,等她繼續。

“我剛才跟著你走的時候,一直覺得好像回到了船廠一樣。燕羽,你說,是不是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大船廠?我現在都能想象,就這兒,”她指了一下,“公路上停滿了廢棄的船。如果現在下雨,天蓬上的破洞會漏雨進來,船裡麵就能養蝌蚪了。”

燕羽隨著她手指比劃的方向望去,仿佛真的在無人的馬路上看到了停泊的船海,雨從天上落下來。

他說:“地上還長滿了阿拉伯婆婆納。”

“對呀,藍色的小花,很漂亮。我特彆喜歡婆婆納,你呢?”

“喜歡的。”他說,“你為什麼不坐過來一點?”

黎裡便立刻挪去靠近他的一個圓墩墩上,腳伸出去,和他的鞋子輕碰在一起。燕羽看到了,很輕地蹭了蹭她的鞋。她於是又蹭蹭,他也回應地再蹭蹭,像兩隻小昆蟲碰碰觸角。

“奚市的淩晨和帝洲有什麼不同?”黎裡問。

燕羽想了一下:“那邊比較潮濕,街道很秀氣,帝洲感覺蒼茫一些,或者說,大氣一些。”

“你走路的時候,都想些什麼?”

燕羽看見信號燈又變成綠色小人了,他起身走,黎裡跟上去,這次與他並肩。

“其實沒想彆的,因為不想讓腦子裡想彆的,就會想看到的每一樣東西。比如,”燕羽看向此刻的道路,“這個垃圾桶上的漆掉了一塊,人行道上這塊磚裂了條口子,這家小賣部的招牌上有個蜘蛛……”

黎裡隨著他的描述看向巷中的一切,那些她從未注意過的細節,覺得新奇。

“然後……”他說著,話沒了,隻有人在繼續走。

她等了會兒,扭頭看他,見他眼睛有些空茫,便喚:“燕羽?”

他些微回神:“但這些東西,很多時候拉不住我。感覺就像,它們會變成空氣和風,流動起來。走著走著,我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麼,腦子裡也空掉了,跟這個世界,跟它們,沒有連接了。”

他的話說得很虛幻很淩亂,但她什麼都懂了。她知道,或許此刻他不想任何人靠近,但她本能地握緊了他的手。

那一瞬,他輕顫了一下;像是突然回到現實,從幻想的船廠回到了帝洲的深巷。她的手便是那條連接著他與這個世界的通道。黎裡的手,柔軟,溫熱,又帶著韌勁,像放置到溫度正好的糯米糕。

燕羽扭頭,黎裡望著他,眼神堅定深深,帶著毫不遮掩的愛與陪伴。她的臉頰和前胸在夜色裡白得發光,月牙一般。她說:“你有沒有那種時候,正在發生的事情,好像夢見過。”

他點了下頭,但有些莫名:“怎麼了?”

“現在這一刻,我就好像夢見過。”黎裡笑了,“我還夢見我們拉著手一起在街上跑。”她說著,眼睛開始發亮,“你想跑嗎?”

燕羽盯著她看,半晌,他嘴角微揚,拉著她的手就朝前方奔去。黎裡一瞬被牽扯著跟上他步伐。他們拉著手,在淩晨的街道上奔跑。腳步聲踩踏在空曠的大街上,呼吸聲飛揚在清晨的冷空氣裡。

他們奔跑著,毫不停歇,穿過朦朧的路燈的光,穿過重重的繁樹的影。跑著,跑著,他笑了起來,她也笑了起來,笑聲踏著奔跑聲回蕩。他的外套,她的綠裙子在暗淡的夜裡被秋風拉扯著綻放出花兒來。

月落日升,空寂的城重獲光明,熙攘的人群帶來新生。他們在各自的軌道上儘全力奔跑。

幾周後的十月底,林奕揚巡回演唱會的首場演出在帝洲體育場舉行。演出當晚,能容納七萬人的場館座無虛席。

在滿場粉絲的呼叫聲中,樂手們登台,各就各位。

黎裡今晚演出比重極大,架子鼓全倚賴她和另一位男鼓手。兩人在舞台右後方高台上,俯瞰整個現場。她的前方是西樂弦樂隊。舞台左側後方為和聲區與電吉他區;國樂隊則在左側前方,與黎裡隔著對角線。

臨近開場,麵前七萬隻場控熒光棒開始閃爍。背後大屏幕上打出倒計時,在滿場“10!9!”的喊聲中,黎裡握緊鼓棒,深吸一口氣,餘光卻見側前方的燕羽回頭朝她看了一眼。

“4!3!”

黎裡朝他看去,大舞台尚在黑暗中,他的臉有些模糊不清。但就在全場高喊“2!1!!”的那一瞬,舞台燈光全亮,照亮了他對她淺笑著的眼。

刹那間,他轉過頭去,而她的鼓棒猛砸向鼓麵。粉絲的尖叫聲中,林奕揚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