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座男子說罷,偷偷用餘光瞄少女的神情。
明明很在意，但愣是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喬笙沉默了，視線凝在屏幕上,遲遲沒有給予回應。
她這才發現，其他座上的人頭挨在一塊竊竊私語。
鄰座心裡翻騰著點什麼，他沒來得及細品,通訊器閃爍白光——有加密訊息待處理。
外界早就因為燕季風的事掀翻了天。
尤其是首都星,彌漫著惶恐的氣息，進出的檢查嚴苛到極致。
周柏楓一早便收到眼線的信息,燕季風的事傳到了燕盛瀧的耳裡，這位脾性暴躁的國王發了一通火，傳令下去調查清楚此事。
估計還要再過幾天,生性多疑的國王殿下才會放權下來。
聶家還在觀察期，一直沒有下一步動作，其他人也在觀望局勢。
當務之急是聯係不知道跑哪兒去的皇太子殿下。
周柏楓不抱期望地傳了一份加密訊息，出乎意料的，十秒鐘後，彈出訊息已讀的標誌。
他一愣，旋即抓著這機會：“您在哪？”
“去北央星的客運飛船上。”
周柏楓：“？”
殿下去那做什麼？
【Y】：“雲瀾星和周邊的星球已經亂成一團糟了吧，現在這兩邊實施密集搜索,聶家的也會插手,我待在那裡不方便行動。”
【Y】：“所以我借s的風頭躲一躲，最近萊特學院招生,北央星一熱鬨起來，必定魚龍混雜，正好適合韜光養銳。”
皇太子殿下理直氣壯，周柏楓被說服了。
“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Y】：“給我多備幾個身份。”
【Y】：“比如家境貧寒但是奮發圖強的年輕學生、一招中彩票發財來北央星開荒的暴發戶、喜歡折磨人的變態之類的。”
“……”
周柏楓艱澀道：“殿下,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情報販子罷了。”
這條訊息已讀未回。
周柏楓死死地盯著屏幕，猶如打工仔在看那任性、愛提難要求的可惡老板。
***
喬笙猶豫了很久，終究是壓下了向程英穹詢問的念頭。
她和燕季風四人都接觸過，坦白說，周湛和芷星瑤都屬於藏不住情緒的人，他們直來直去，但燕季風和常盛白不一樣。
和這兩位交談時都需要繃緊神經，而且直覺告訴她，看似好說話的燕季風比冷漠間接性嘴毒的常盛白更危險。
她在這方麵的直覺從未出過差錯。
她垂下眼簾，情緒內斂。
這趟回家的旅程並不安穩，鄰座的男子總能以千奇百怪的方式吸引到喬笙的注意。
鄰座很聒噪，自她醒後沒多久，鄰座便開始喋喋不休，半晌未見他有停歇的意思。
“哎，你說這到北央星還有一天的時間，乾坐著多無聊，我們聊聊天唄。”
男子側頭，壓低嗓音：“你覺得我叫你什麼合適？”
喬笙那點零星的睡意被攪和的一點不剩，她扭頭，盯著自來熟的鄰座，漂亮的黑色眼睛裡寫滿了不解。
鄰座似乎察覺不到少女的冷淡，自顧自道：“又不能直接叫你的名字，笙笙？阿笙？彆這麼看我了，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四舍五入我們就算認識了……所以，叫你小喬成不？”
小喬本人：“……”
“你到底要乾嘛？”她抬眼，無奈地看著對方，他輕易答應她保密，但這會的態度又奇奇怪怪。
“路途這麼長，作為同行者想建立一下革命友誼而已。”鄰座振振有詞。
然後他開始介紹自己。
燕季風從胸前的口袋裡取出三級機甲師的證件：“我叫洪仁，是去北央星應聘新工作的，大星球競爭力強，小小的三級機甲師根本找不到好飯碗，小喬你在北央星待的時間久，能不能給我說說那裡的情況？”
言語間編好了現在的身份。
喬笙的目光劃過深棕色的證件本，她窩進座椅裡，輕聲說：“不知道呀，我很少外出，所以也不了解北央星有哪些企業，恐怕幫不到你了。”
她任由燕季風打量，這話是真的，小時候北央星的空氣比現在要糟糕，老爹謹慎考慮下，她沒有像普通的小孩，可以肆意的在外邊撒野。
在易海潮的影響下，朋友們都把她當做正常的孩子在對待，語氣很普通的和她提起外邊的事。
等她漸漸大了些，染了點懶病，她早在同伴的嘴裡聽過北央星長什麼樣了，所以體質變強後，也沒有仔細了解北央星。
燕季風掃了眼少女，聽到她給出的理由，回想起自己在程老爺子住處翻到的文件，是喬笙的身體檢測報告。
少女沒有對自己的情況有任何隱瞞，所以那份報告闖入眼簾，他看清上麵的內容時，內心一怔，喬笙的病弱是從娘胎或者嬰兒時期就有征兆的，但是具體原因不明，文件羅列出了她這些年曾經注射過的藥和嘗試過的藥劑、治療艙。
密密麻麻的就診記錄讓人看上去有點窒息。
評報文件上寫了判斷：喬笙至少經曆過兩次嚴重病危。
她能以現在這副姿態出現在所有人眼前，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她說出很少外出的口吻很平淡，燕季風沉下眼眸，不知道這平淡之下，隱藏了多少痛苦。
喬笙壓根不曉得鄰座腦補了一大堆她的悲慘經曆。
耳邊剛剛得到三分鐘的清淨，鄰座又開始發功。
“小喬，”鄰座男子用上長輩的語氣，表情認真，隻是吐出來的話不太順耳，“你等我掙到北央星的第一份工資，請你吃好吃的。”
少女一下子猜到鄰座男子想歪了，她哭笑不得的看向他。
她泄出的笑聲讓燕季風繼續誤會，他很是嫻熟地往自個臉上貼金，揚揚道：“你也不用多感動，畢竟我這個人就是熱心腸，平生最愛做好事，而且今天你我相逢……不，相遇便是緣。”
他很聒噪，聽多了有點煩，但少女有時候又被他逗樂。
有這麼一個人待在身邊，喬笙一直沒有安靜發呆的時間。
幸好吵歸吵，但人還算不錯，喬笙再喝營養劑的時候，他還幫忙遮幾下，雖然遮的時候也不忘‘批評’她的過分不謹慎。
轉眼間快到北央星了。
頭頂的即將到站播報響起，喬笙望了眼過分精神的鄰座，她埋在口罩裡，悶悶的聲音傳出：“我有朋友從事北央星機甲方麵的工作，要是不著急的話，我能回頭給你問問。”
燕季風一愣，他反應很快，不露一絲破綻，臉上冒出狂喜的表情：“真的嗎？看來我運氣真是不錯，那咱倆加個聯係方式，以後就是一片土地上生存的戰友了。”
喬笙主動去加的他的通訊器號，幾秒後，少女慢吞吞抬頭，眼神怪異的看了眼他。
“怎麼了？”
她悠悠道：“它提醒我該通訊器ID用戶存在賬號異常，小心謹防詐騙。”
燕季風：“……”
周柏楓給的什麼破通訊器。
遠在其他星的情報販子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心裡嘀咕著是誰在罵他。
燕季風訕笑一下，說：“說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在來北央星之前，因為個混混樣的無業遊民，年輕的時候做過很多丟人的事。”
他隱晦的解釋了幾句。
少女頓了下，黑眸狡黠地彎起，“不好意思呀，我剛剛是騙你的。”
說著，燕季風手裡的通訊器彈出好友申請的提示音。
燕季風：“……”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剛剛那些話是騙人的。”
“嗯嗯，”少女飛快點頭，把‘洪仁’的備注敲上，然後拉進了【小心騙子】的分組。
她抬頭，發現燕季風正在看，於是解釋說：“你彆多想，沒有什麼意思，這裡麵除了你還有很多人。”
比如絞儘腦汁開條件想要她轉校的各招生辦老師、以及陶清寧那種奸商。
燕季風：“……”
下客運飛船後還跟著喬笙一道走就顯得不懷好意了，燕季風和她在空間站告彆。
踏在故土上，呼吸到的空氣都是熟悉的味道，少女步伐輕鬆，她走在行李等候區，申請了一名工作人員協助她送出行李。
回到北央星後，一向沉穩冷靜的少女展現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勁。
她走出空間站，熟悉的清冷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阿笙！”
喬笙抬起頭，遠遠的看到了拖家帶口往她這裡走的家人們。
老爹年紀越大，越容易淚崩，他哽咽著：“笙笙！”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遇到了什麼傷心事。
再旁邊一點是抓著耳機，因為人多有些躁的駱洛、抱著本賬再寫什麼的陶清寧……
她彎了彎眼睛，快速叮囑了下身邊的工作人員，然後輕快地下樓，和大家夥團聚。
大的迎接陣容不是沒有，但是易海潮他們實在是過於獨特，單是看上去，路人就覺得不簡單。
聽到這邊鬨出的大動靜，來往的人忍不住側目。
這一看可不得了——
“喂，那個小姑娘該不會是s吧，我剛剛聽見有人喊她笙笙了！”
“好像真的是……兜帽掉下來了……是她！”
“臥槽，我這麼幸運的嗎？我和喬笙同一班客運飛船？啊啊為什麼我沒有發現她？”
“好想過去要簽名……但是那邊幾個男孩子的眼神好凶啊，我不敢過去。”
“我也是……那些都是喬笙認識的人嗎？”
喬笙很驚喜，參加學院賽是她要求的，第一次獨自出遠門，雖然全程都沒有遇到任何問題，但是見到老爹他們，鼻尖一酸，也不知為什麼心底生出一些委屈。
反正在老爹麵前，她一直都是嬌滴滴的，被慣著長大的小病秧子、小寶貝。
陶清寧煞風景的打岔：“今非昔日，咱們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待會堵在這裡出不去，我們恐怕還得交罰金。”
全校包括老爹都是個摳門精，聞言，集體收起煽情的戲碼，易海潮沉聲：“回家了！”
路上大家總有問不完的問題，一群人待在一起總會吵吵鬨鬨，喬笙已經習慣了。
“學校裡的榮譽榜做好了，最頂上第一個掛的就是你的照片。”易海潮誇道，“笙笙太厲害了。”
明明榮譽榜是他親手弄的，照片也是親手貼的，這會兒倒像是渾然不知情，接到喜訊開心的家長。
仲夏在身後附和：“是啊是啊，這些天把某些人看得眼紅的……”
她沒點名道姓，戴著耳機的駱洛“咻”地站起來：“誰眼紅啊？這東西有什麼眼紅的？”
有種不打自招的意味。
頓時，車廂裡響起程度不同的憋笑聲。
駱洛：“……”
他憤怒地看向仲夏。
仲夏冷淡又優雅，撩起眼皮：“怎麼了？要我開點補腦子的藥劑嗎？”
喬笙樂得肚子疼，慫恿道：“開點，多開點，他這種程度的需要正常人藥劑的兩倍。”
喬笙他們的家在萊特學院的後街，這條街上住的都是易海潮撿來的小孩。
下車後，一群人起哄著要借學校的禮堂開慶祝晚會——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拿喬笙當由頭了。
因為隻有這樣，在學校努力板著臉樹立校長威嚴的易海潮才能勉強同意。
易海潮耐不住一群大小夥和姑娘的磨，投降道：“行，我可說清楚了啊，這是最後一次，等新生入校後，這種荒唐的行為不準再有了。”
“好好好。”他們口頭答應得利索，心裡沒一個當回事，各個深諳哄老爹的訣竅。
喬笙笑眯眯地看了會，兼職她半個醫生的仲夏冷不丁道：“既然聯盟軍團的專業人員給你定製了提升體質訓練計劃，明天早上我們學校見，我要記錄一下你的訓練數值變化。”
剛輕鬆了幾天的喬笙：“……”
未來，她又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
駱洛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在遠處向喬笙投來一道陰惻惻的嘲笑。
喬笙深吸一口氣，把這仇記下，等著駱洛下次出糗，她要再狠狠地嘲笑回來。
全星際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在虛擬戰場上一語定生殺的巔峰指揮官s，在日常生活中，是個還會和朋友互記仇的小學雞。
“對了，你們要的東西我也大部分都買了。”
喬笙在非戰場時，從不扯著嗓子大喊，小小年紀就遵循養生的一套。
之後，她還不忘把學院賽收到的戰利品一一展示，有聯盟科學院慷慨贈送的一大箱營養劑、有她拿瓶子盛的雲瀾星低指標高質量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