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劉如意離得近,完完整整將橫脖子的一幕收進眼底,霎那間,他不僅僅是臉色變,而是心都顫了。
他最小的弟弟這是什麼意思??
就算劉越尚且懵懂,做出這樣的舉動,父皇哪裡會饒過他!他上前一步,想提醒幼弟大逆不道的行為,哪知劉邦怒歸怒,反應卻和他猜測的不太一樣——
察覺到胖娃娃眼下的失望,劉邦氣壞了。
雖然被氣了這麼多回,他已經鍛煉出了強大的心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臭小子不按常理出牌。
額角青筋跳了又跳,上回問他“您這是死了?什麼時候的事”,這回直接把劍橫他脖子,怎的,禦賜之物就是拿親爹脖子上比大小的嗎?
他也知道劉越沒有其它意思,不過惋惜劍太小太窄,皇帝還是那個氣啊。隻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打壽星的屁股,皇後還在一旁盯著呢,何況暴露了出來,豈不是讓所有人嘲笑?
轉念一想,當年他見到始皇帝巡遊,感歎“大丈夫當如是”,那是半點也沒怕過。小兒子膽量大,竟敢把劍橫皇帝的脖子上,還有這不慌不忙的勁兒,像極了親爹,他的膽量也大嘛。
於是氣消了一半,劉邦咻地奪回寶劍,叫宦者好好保管,佯裝無事地宣布家宴開始。
也就沒有發現身旁愛子的驚愕,父皇就這麼輕輕放過,半點不同幼弟計較?!
劉如意有些恍惚,又有濃重的危機感漫上心頭,落座的時候食不知味,心道他得和阿娘好好說一說。直至貼身宮人小聲地提醒:“大王,大王?”
劉如意反應過來,輪到他給幼弟送生辰禮了。
……
按年紀,魯元公主最先,她為弟弟送上專門定做的柔軟三件套,軟墊軟被和軟枕,據說是關外匠人所製。太子劉盈緊接著送上西市采購的五十五種小食拚盤,還有搜羅來的兩位廚子,他們身家乾淨,最擅長創新菜式。
劉越終於從便宜爹懷裡逃脫,坐在屬於壽星的席位上,臉蛋圓圓,身子也圓圓,聽到唱名的時候,冷酷儘去,渾身都冒出了幸福泡泡。
小殿下喜歡吃飯睡覺,在椒房殿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呂家人更是知曉,故而他們一番讚歎,還是嫡親的兄姊最疼弟弟!
劉邦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這是正經禮物嗎?
直到劉如意送上一束捆好的書簡,其為抄錄的《春秋》範本,裡邊還有大家的注釋,劉邦點了點頭,露出讚許的神色。
然而席間一片淡漠,胖娃娃反應亦是平平,皇子們左看右看不敢說話,劉如意的微笑都僵硬了一絲。
還是劉盈溫和地打圓場:“越兒快到啟蒙的年歲了,三弟有心。”
其餘皇子少不了拘謹,送的禮物五花八門,多為幼時的小玩具,如劉恒這般就差把整個箱子搬來讓幼弟挑的,算是獨一份了。
劉越很給哭包哥哥麵子,劉恒羞澀過後,高興地笑了起來,熟稔的模樣讓眾人都有些驚訝,隨即心裡有了計較。
薄夫人對皇後恭敬,皇子恒與小殿下相處得好,日後就藩的幾率大大增加,可以關注關注。
呂雉含笑看著,等家宴結束,皇帝帶著太子與諸位皇子走了,便吩咐宦者清點禮物。
劉越被舅舅和姨母輪流抱著,肚子肉被摸了又摸,發現一個氣質粗獷、將軍模樣的男子在旁虎視眈眈,麵頰不自覺地鼓起,腦中閃過四個大字,不堪重負。
再摸肉肉都要紅了!
樊噲在一旁摩拳擦掌,饞啊。
都說小殿下喜歡長得俊的大臣,自個好不容易修了胡須,可不能浪費了。他眼巴巴地喚呂媭:“夫人,你都抱這麼久了,總該輪到俺了吧?”
呂媭稀罕得不得了,心道自家兒子硬邦邦的,頭發硬性情也硬,哪有小外甥好抱。聞言揮揮手:“一邊去。沒個眼力勁,你個粗人殺豬殺慣了,彆傷了我金貴的越兒!”
樊噲:“……”
做屠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怎麼還拎出來講呢。樊噲不服,那他殺豬的時候也剝青豆,夫人怎麼不說?剝青豆不也要控製手勁嗎?
聽到“殺豬”兩個字,劉越小耳朵豎起,漂亮的臉蛋陷入了沉思。
繼而伸出手來,要陌生又熟悉的舞陽侯抱。
沒想到竟是能夠如願得償,樊噲大喜,小心地接過胖娃娃,又瞥了呂媭一眼,麵上止不住的得意。
懷裡的觸感熱融融,暖呼呼,他暗暗吸氣,生怕自己的手勁勒紅了小外甥。就聽劉越軟軟地問:“姨夫當年是不是參與過鴻門宴?”
樊噲一愣,粗獷麵龐散發出不一般的光彩,要說這個,那可真是三天三夜說不完。
他和張良等人護著陛下,從項羽手中脫險逃生,那成就感能和打贏戰爭相比。沒想到小殿下那麼小,居然知道鴻門宴,真是不得了的聰明,樊噲笑嗬嗬地點頭:“參與過,參與過。離現在好久好久了,殿下想知道什麼,儘管問俺。”
劉越灰黑色的眼睛明亮極了。
探究真相的機會近在眼前,他湊近姨夫耳邊,小小聲地問:“父皇是怎樣逃跑的?他真的鑽狗洞了嗎?”
樊噲:“……”
他卡殼了:“這個……這個……”
就算有,他能說嗎?大哥都成皇帝了,總不能把人家底褲扒了,還把倒黴事告訴人家兒子,樊噲可珍惜自己的腦袋。
他支支吾吾,含混不言,偏偏答不出個所以然,劉越已是心滿意足,軟乎乎地窩在姨夫懷裡。
嗯,他明白了。
……
眼前一片熱鬨的景象,大長秋匆匆走到呂雉跟前。
“皇後,方才陛下領著眾皇子到永壽殿,考校家上之後隻是點頭,卻當著眾皇子的麵誇讚趙王……”
呂雉原本注視著胖兒子,聞言,嘴邊的笑容淡去,變得有些冷。
“不要緊。”她道,“三日後,陛下就要趕赴代地督戰,彆讓盈兒太過慚愧。”
“諾。”大長秋聽懂了皇後的意思,忙完淮陰侯的事,她便要騰出手親自指點長子。
從前拉攏朝臣,發展勢力,皇後一刻也不敢停歇,大半是為太子之位的鞏固。而今終於能緩一口氣,趁陛下不在,也有更多的時候教導家上。
思及此,大長秋暗暗歎了口氣。
雖說家上不久前處死刁奴,安全過了陛下的考驗,可日後呢?萬一陛下得勝歸來……怕是按捺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