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2 / 2)

那廂,原本跽坐的奉常叔孫通站了起來。

望著手中光滑如掌紋,輕薄如蟬翼,與竹簡相比分外清晰、潔白的東西,他驚愕:“這是……”

作為儒門博士的直覺告訴他,這東西萬萬不是凡物,叔孫通的呼吸急促起來,目光炯炯地望向梁王殿下。

其餘重臣也再不能平靜。

蕭何摸上紙張,周勃微微瞪眼,陳平一驚,也再不能維持追夢人的自我修養。呂雉蹙起眉,隨即慢慢舒展,強忍驚喜過度的情緒,柔聲問兒子:“這‘紙’,難道是為書寫之用?”

劉越為不可控製的情勢感到心痛,又為母後的敏銳感到驚喜,艱難地點點頭。

呂雉當即將白紙平鋪在案,用筆蘸墨,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

大臣們顧不得什麼禮儀了,一窩蜂地擠到太後身旁,看了好一會兒,嘶一聲道:“有用,有用!”

“紙”雖會滲墨,滲量也有限度,這能減省多少製竹量呐,丞相覺得因為閱覽竹簡而酸痛的肩膀不疼了,叔孫通雙眼放光,恨不能親自拿筆試一試,好懸記得這是在太後麵前——

眾人對視一眼,微微尷尬,繼而退到席邊:“太後,臣失禮了。”

不多時,大漢頂梁柱們恢複了沉穩。

再看劉越的時候,他們像看著一個金寶貝,金疙瘩,由蕭師傅問出最為關心的問題:“大王,不知此物產量幾何,耗錢幾兩,需費多少物力?”

劉越癟著臉,垂著腦袋:“造紙簡便,原料好找,一張紙約值一個三銖錢。產量……產量……”

他沉思片刻,給出一個字:“多。”

先帝在位的時候,將秦半兩改為重量較輕的三銖錢,如今,君臣也漸漸意識到三銖錢的幣值太低,導致商業凋敝,百姓們不愛用。

如今不允許民間私自鑄幣,朝廷雖有采用新型銅幣的念頭,那也要等喪期過去。總而言之,一張紙一個三銖錢,不貴!

他們恍然意識到,上林苑那一塊地,才多小的作坊,等到人手擴張,運用起少府的生產製度,豈不是更便宜??

隻是梁王殿下所說的產量,他們拿不準。

多,是什麼樣的多?一大水缸的多,已經是不得了的產量了,不知道有沒有?

少府令大喜之餘,看著白紙就如看著亟待發掘的黃金產業,不由心癢難耐,覺得必須實地考察一回。

就在此時,劉越又開口了。他鄭重強調:“紙張的發明,都是張不疑張侍中的功勞。一個白紙,一個草紙,也是他親力親為,創造出來的分類,我不過是向皇兄借人借地,讓他造得更舒適罷了。”

所有人愣住了。

他們左看看右看看,張不疑,留侯世子??

留侯世子才幾歲的年紀,他們恍恍惚惚,像做夢一樣,一想到梁王殿下的年紀,很快釋然——相比不到五歲的梁王造紙,這事好像又合理了起來。

但不管怎麼說,大王聰慧啊,竟能慧眼識珠地尋到張侍中!

還有草紙……

少府令這才發現大長秋給了他兩張紙。

他寶貝似的撫摸草紙,發覺此物粗糙,更有些膈手:“這是……”

劉越眨眨灰黑色的大眼睛,有些小為難,慢吞吞地轉過身,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少府令:“……”

他好像懂了。

嗯,這也是百姓不可或缺的生活部分嘛,張侍中體恤民情,肖似安定天下的留侯張良,實在是英雄出少年。

空氣有了一瞬間靜默,蕭何輕咳一聲,對陷入欣喜,驕傲得幾乎都快紅了眼眶的太後道:“臣鬥膽,願請太後擺駕上林苑,也讓臣等見……”

話音未落,外頭響起嘹亮的通報聲:“陛下到!”

劉盈匆匆而來,俊秀的麵容滿是喜意:“母後,越兒給您的驚喜,您可瞧見了?兒臣想去上林苑親自瞧瞧——眾位卿家也在。”

皇帝要去的原因很簡單,弟弟做出來的成果,他怎能不好好看一看?

劉越:“…………”

幸好還來得及把大鍋扣到張侍中頭上,劉越小小地鬆了一口氣,誰知皇兄竟也來了,還和蕭師傅異口同聲地說,要去上林苑一趟。

梁王殿下深深察覺到了不妙。

他雖和大匠串通好了口供,讓天才之名深入人心,可負責人本人沒有!

他緊張地看向母後,就見呂雉欣慰地點點頭:“去,都去,也當是遊玩一回。”

劉越:“?”

.

張侍中萬萬沒有想到,大王叫他站在原地不要動,繼而進宮一趟,竟帶來了烏壓壓一片人。

有太後、有陛下,更有他崇拜的丞相蕭何,以及眾多大漢肱骨。

他緊張得失去言語的同時,感動得快要哭了。

大王果真將他的話放在了心上,這裡無論是誰,都有挪用雲梯的權利——不,不止挪用,這不就是陛下、太後一句話的事?

有句古話叫士為知己者死,雖然不合時宜,但張侍中真真切切地浮現出了這個念頭,甚至衝動地想,他能為大王造一輩子紙。

好不容易平複下心情,張不疑咽咽口水,懷揣萬千壓力地上前拜見。

那廂,太後牽著劉越的手,君臣許久沒有說話。

他們齊齊陷入八座紙山的震撼,半晌拔出注意力,用看天才的目光看向張不疑。

劉盈前來的路上,被老師叔孫通科普了留侯世子的聰慧與壯舉。眼底閃爍著喜愛與讚賞,他親切地道:“張侍中,立下如此大功,實有乃父之風。你想要什麼獎勵?”

“……”張不疑傻眼了,張不疑茫然了。

同時生出些許慶幸,幸好陛下問了他,否則豈不是搶走梁王殿下的功勞?

沒有察覺大王瘋狂的暗示,他堅定不疑地開口:“造紙之術,都是梁王練字勞累,加上與陛下對太後的孝,從而體悟出來的道理。若換樊侍中來,同樣可以成功!”

又是一陣久久的寂靜。

生怕陛下與太後不信,張侍中急了,秉承著實事求是的科研精神,豎起掌心道:“臣立誓,若有半句虛言,必然承繼不了大人的家業。”

劉越:“……”

蒜你狠。

秦漢大丈夫最是相信這些,眼見眾人被毒誓震住,劉越慢慢低下了腦袋。

圓臉彌漫著頹喪的氣息,能換一個負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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