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辟陽侯府。

四周是空空蕩蕩的磚牆, 院裡是光禿禿的陶盆,有門客沉默地收拾東西,背著包袱看向侯府管事, 嘴唇蠕動:“……煩請轉告一聲,吾始終記得君侯之恩。”

管事亦是沉默地點頭。又一個門客辭行, 背影漸漸消失在廊道,他歎了口氣, 前往正院稟報主人。

“都遣散了, 還來告知本侯做什麼。”審食其有氣無力地擺手。

悲痛多了也就麻木了,他跽坐榻上, 想起宮中賞下的“兩袖清風”, 整個人像蒙上一層灰光。此時, 唯一留下充當智囊的朱姓門客前來請見, 開門見山道:“君侯,您不能這樣下去。”

“捐儘家財, 雖受眾人議論,攻訐, 卻哄得梁王、太後與陛下高興, 何嘗不是忠的體現。”朱姓門客道,“陛下疼愛梁王,也當感念於您, 您現在該做的便是進宮,捧著墨寶向太後謝恩。銅串不過身外之物, 以君侯的本事, 又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一席話說得審食其眼清目明,慢慢振作起來。

錢沒了還能再賺,放眼地方郡國, 其餘徹侯夠不著的地方,豈不是聚寶盆一般!隻需太後的信任不倒,名聲總能扭轉,他連忙捧出供奉的墨寶,換上布衣匆匆進宮了。

與往常一樣,通行一路無阻,直至審食其發現與他相熟的黃門令換了人。

黃門令說得通俗點兒就是引路的宦者,向來與朝臣接觸最多。彆看這官職不似大長秋起眼,但著實發揮了關鍵作用,如能告訴你太後今天心情如何,剛見過什麼人,豈不是受益匪淺?

故而審食其在這方麵下足了功夫,隻差與之稱兄道弟,堪稱揣摩太後心意的第一人了。如今見到陌生的黃門令,他的心涼了半截,重振旗鼓的火熱褪了褪。

繼而發現從前熱情微笑的宮人淡了許多,行注目禮的待遇也沒有了,太後見到他,微笑著道:“辟陽侯,哀家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這話說的……

審食其撲通一聲跪拜下去,渾身都在恐懼地發抖:“往日種種,都是分內之事,臣豈敢挾恩?”

他實在長有一副俊美的皮囊,未留長須,仿佛看不見時光磨礪的痕跡。雖喪妻已久,卻能惹來目睹風采的徹侯貴女春心萌動,氣得她們的老父親暗自吐血,掀起如浪般衝天的怨念。

而今眼眶發紅,抖若篩糠的模樣,使得呂雉的神色緩了緩。

她悠悠道:“你不知道,彈劾你的奏疏堆得山一樣高,若是再來幾回,哀家也兜不住。”

三百萬,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說罷,她歎息著叫審食其起身:“三百萬錢,正是在皇帝麵前賣個好,叫他不貶你的官,不削你的食邑。明日你就離開關中,遊遍全國,也當出門散散心。打探賢才的同時,記錄地方官吏的不法之事,譬如欺壓百姓、扶商抑農,暗裡上報給我。尤其是各大諸侯國,知道嗎?”

審食其從恐懼中回神,又是一道晴天霹靂。

太後所言,豈不是叫他離開長安,離開這個大漢中心??

遊遍全國,記錄不法之事……他眼前一黑,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如今關中太平,可誰又能想到大漢剛建之時,旱災遍地,百姓竟到易子而食的地步。關中如此,關外又能好到哪兒去?若他獨自出遊,簡直就是一頭小肥羊。

不說路途遙不遙遠,他能不能有命回到長安,要是暗裡告狀事情暴露了,他豈不是要被各地群起攻之?

此時此刻,什麼聚寶盆,什麼斂財,全都被他拋在了腦後,審食其慌了。接下來,太後命大長秋塞給他一本小冊,翻開,裡邊全是空白的紙張。

呂雉笑道:“你得擺開車架,大張旗鼓地遊玩,哀家派武士護衛你。一千石以上的官吏有送禮的,賄賂的,塞奴仆塞美人的,全記在這上邊,歸來的時候呈給我閱覽。打探賢才也不能落下,至於收下的金子美人,全都是你的,賺多少就是你的本事了。”

審食其:“……”

聽聞有武士護衛,他鬆了一口氣,又提起了心,這是奉命貪錢,也是拿命貪錢的意思嗎?

辟陽侯捐贈三百萬這件事,呂雉如何會猜不到,定然不是審食其自願的。儘管如此,她笑吟吟地聽劉越講故事,寵溺地默認下來,過後覺得,越兒的作為,倒給了她一些啟示。

大漢立國快十三年,隻要天下不亂,上頭便不乾涉百姓,然而權高的官吏不一樣。審食其斂財的能力用在此道,也算是將功贖罪,誰若不愛護農民,裡裡外外兩幅麵孔,她不能安心。

呂雉鼓勵地看著寵臣:“食其,哀家便把重任托付給你了。”

“……”審食其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神情回答的,“臣,奉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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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陽侯離開的這一天,長安下了好大的雨。

處於風口浪尖的辟陽侯竟要出門散心,躲開這一陣子的議論,百官們震驚了。他們一邊豔羨太後派遣武士護送,一邊在心裡大罵佞臣,最好散心散到匈奴去,再也不要回來!!

同一時刻,核算完畢的兩百九十萬錢送入宮中,劉越牽著皇帝哥哥的手,仰著頭,發出小小聲的驚歎。

天降橫財,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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