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看著這一幕, 笑容是光彩奪目的俊秀。
他坐在這個高高的位置,坐在母後的身旁,享受所有人的恭維, 敬奉;麵前闔家幸福的場景, 才是他希望看見, 渴望經曆的,像是整個人都鬆弛下來。
阿姐自上回罵過他,很快和他敘說歉意,讓陛下不要怪罪, 每每覲見禮節不失。劉盈輕歎,他如何會責難於她,難道做了皇帝, 他就不是阿姐的弟弟了嗎?
側頭望向母後,母後亦是含著笑,目光分外柔和, 他高興極了,整顆心變得溫軟。
劉越練武足有一年,勁兒已經不小了。穩穩接住撲進懷裡的小外甥, 他騰出胖手,摸摸張偃圓滾滾的臉蛋, 又揉揉他圓嘟嘟的肚子, 深刻體悟到了從前韓師傅朝他下手的感受,灰黑色眼睛快樂地彎起來。
他一本正經地說:“謝謝嫣兒偃兒, 小舅舅分點心給你們吃!”
低低落落的笑聲響起, 魯元長公主掩住嘴,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很快, 被邀坐在太後的身旁。
呂雉笑著從幼子身上收回視線,低聲問女兒:“聽說你府上有個舞姬很不安分,妄想攀上高枝,做張敖的身邊人。”
那舞姬姿色出眾,性子又小意柔婉,豔名幾乎傳遍長安。還有她的女婿,如今都沒有動靜,莫非是想收下她?
魯元一愣,連忙把住太後的手腕:“是有這回事。”
呂雉微眯起眼,心下生了慍怒,便聽魯元解釋:“可她都把媚眼拋給瞎子瞧呢。張敖理都不理她一下,還找我商量,說桃侯瞧上了那舞姬,不如多養幾天,等桃侯上門接人,也算做個順水人情。”
說著,笑吟吟地看了席間的宣平侯一眼,宣平侯似有所感,溫和地望向妻子。
從前的趙王,如今的宣平侯張敖,俊雅謙遜,卻又孔武有力,乃是十足十的美男子,作為少數為開國立下功勞的年輕二代,當年為公主選婿,劉邦一眼就看上了他,也不在乎張敖的姬妾已經給他生下兩個庶子。
如今兩個庶子養在宣平侯府,不輕易來到魯元長公主麵前,倒是魯元憐惜他們年幼喪母,吩咐仆婦上心一些,還給他們親織衣裳,久而久之,兩個庶公子濡慕嫡母,極為護著弟弟妹妹,倒讓幾個府宅不寧的徹侯們都羨慕。
自天子嫁女,張敖就再也沒有納妾,對長公主的愛重也是出了名。當年先帝心情不好,路過他管轄的地盤,張敖做小伏低地執女婿禮,被毫無緣由的謾罵、飛踹,他也沒有多少怨言,反而是屬下們憤憤不平,怒而謀反,從此張敖被削王降侯。
還有魯元差些和親匈奴,叫他惶然不可終日,呂雉知曉他的冤枉,將從前趙國的清河郡劃作魯元長公主的湯沐邑,也有對女兒女婿補償的意思在。
如今知曉張敖沒有納舞姬的意思,倒是桃侯看上了,她意味深長:“那便多送幾個,也好讓桃侯開心開心。”
魯元笑道:“正是這個理。”
桃侯劉襄本是西楚項氏宗親,歸漢後被先帝賜姓為劉,為漢軍的勝利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隻是間諜這事不好擺在明麵上說,桃侯的食邑隻有一千戶,功臣順序排在一百開外,但向來被先帝信任,常常進宮同劉邦嘮嗑。
桃侯愛八卦,愛美人,肚子裡不知積存了多少軼事,呂雉也聽過一耳朵,深覺這是一個有趣的人,決定改日召他進宮見見。
女兒的婚姻美滿,她便也不再管,呂雉道:“哀家想將酈侯的幼妹接入宮中小住,你看如何?”
魯元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酈侯的幼妹……不就是她逝去大舅的三女兒,她的表妹呂英?
她常常約呂家的表姐妹去宮外騎馬,呂英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無他,一手軟鞭舞得虎虎生風的姑娘,大大方方地說自己有心上人,若是姐妹們要去探看俊美的郎君,彆叫她去了。
至於呂英的心上人是誰,沒有人知道,千方百計也詐不出來。魯元心底轉過無數個念頭,壓低嗓音:“母後是想……”
“盈兒出孝便要立後,不如讓英兒在宮中住上兩年,他們日日見麵,哪會沒有感情呢。”呂雉溫聲道,“呂英的性子你也知曉,在一眾姐妹中,最是適合母儀天下,如今酈侯的府邸,也是她在管家。”
酈侯呂產喪妻一年,暫時沒想著另娶,女眷的事務都給三妹妹掌管,魯元長公主也知曉此事。
她思索了好一會兒,想起素日與呂英的相處,竟也認同起來,母後說的不無道理。這丫頭的確最適合盈弟,又不像其餘貴女,天然與宮廷陌生、與太後陌生,畢竟挑選皇後,和挑選帝王喜愛的妃嬪是不一樣的。隻是……
她欲言又止:“英表妹恐有心儀的郎君……”
呂雉笑起來,同樣壓低聲音:“你怎麼知道英兒心儀的郎君不是你弟弟呢?”
大哥還在世的時候,為漢家江山殫精竭慮,南征北戰,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她愧對他,又思念他。如此一來,既是親上加親,又是成全侄女的心意,呂英出色且性情好,盈兒定會喜歡的。
若來一個陌生的兒媳,來一門徹侯功臣當外戚,豈不是給平衡的朝堂添亂?
母後這麼說,便是篤定的話了,魯元長公主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