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越及時的搶救下, 陳師傅穩住了身形。
望著人軟心善的大王,陳平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同時冷靜地思考起來,該怎麼替逆子麵前說項……實在想不到了。
陛下來了, 太後也撞見了, 丟人啊。早知道生他的時候扔了算了。
他也不看陳買一眼,生怕氣血逆流。那廂, 呂雉下了車輦, 扶著宮人的手走來:“怎麼了?都圍在這兒, 哀家瞧著十分熱鬨。”
“母後。”劉盈攙住她, 把剛剛上演的家庭大戰同她一講,呂雉有些愣。
看了看農田,又看向跪地的父子倆,以及給陳平按人中的小兒子, 她淡淡道:“長信宮前鬨事,像什麼話?都進殿說。衛尉衣袍臟了,先去武士歇腳的地方更換,世子直接進來吧。”
劉越聞言,拔蘿卜似的拔起陳師傅, 看他站好, 繼而跑到呂雉跟前。
以為太後這是發怒的前兆, 眾人噤若寒蟬,皇帝都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想求情又不知從何說起。唯有牽住她的劉越發現了, 轉身向前走的時候, 母後分明在笑, 然後很快掩飾了起來。
呂雉隻覺可樂, 和陳平認識這麼多年,見他失態還是第一回,要是讓滿朝文武看見,笑聲都能飄到旮旯角裡。
盧綰妻兒的消息,讓她心緒複雜,想起從前兩家做鄉鄰的日子。如今來了這麼一出,太後心情大好,問兩個兒子:“早膳用了麼?”
劉盈點頭,劉越搖頭。劉越摸摸肚子,可憐巴巴道:“餓了。”
瞧見一出彆出心裁的你追我逃,胃口完全不受影響!
呂雉溫柔地摸摸他,跽坐下來,叫人把膳食端到劉越麵前。看胖兒子吃得香甜,她放下心,轉眼開始“審問”更衣完畢的陳平,還有引.爆父親怒火的罪魁禍首陳買。
她偏偏點了陳買的名,堵住陳平開口的機會:“你來說。”
陳買呆著臉,緩緩呼出一口氣。
父親不聽他的解釋,他憋了那麼久,終於能說上話,此時此刻,心底盛滿了對太後的感激。
他率先拜了下去,悶聲道:“方才諸事,驚擾梁王、陛下與太後,是買的錯。竹擔味大,買同守衛宮門的武士說,這是農耕急需的東西,他們粗粗檢查一遍,便也放了我進來,同樣是買之過。”
陳平心涼之中,忽然有些詭異的欣慰,傻小子還不是笨到極點。
陳買認完錯,詳細描述起一堆黑漆漆的組成:“老師告訴我,糞能作肥,對作物有好處。此法秦時便已常見,然效果並不超群,臣有幸經受點撥,又覺得單單是糞,品類太過稀少,所以今天擔進宮的東西,混合了木炭草木灰,以及各類牲畜的糞便、尿水,倒在一段段秸稈上,把它們壘成圈,隻等堆積多日,變得足夠成熟,足夠沒有異味,再散播田間。”
他毫不隱晦地說起糞尿等不雅詞,在大漢君主的麵前,陳平僵著臉,恨不能暈過去一了百了。
該慶幸這小子是在梁王殿下用完膳才開的口嗎?
聽著聽著,他卻是愣了,這難道是……陳買自個琢磨出來的創新?可為什麼不能私下一試,偏要帶進皇宮,汙染太後的眼鼻?曲逆侯府那麼大的地方難道不夠他發揮??
陳師傅想不通啊。
殊不知陳買尊師重道,不願意和老師分開,特彆是待在梁王身邊的寧靜感受,是曲逆侯府所不能給予他的。他不想在府裡種田。
前殿安靜許久,呂雉不語。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混合的肥,還有壘成圈、堆積多日等說法。眯眼想起了多年前,她耕地務農,用肥便是用單一的牛糞,澆田之前把它晾乾——家家戶戶都這樣,似乎已經成了百姓的共識。
劉盈回憶《農經》,裡頭有提過糞能作肥。原來外頭是陳買搞出的混合肥料,之所以濕潤,是因為加入了尿水,就是味大了些……他微微出神,眼底不見惡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