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母後。”送糧的事塵埃落定,劉肥被魯元長公主扶著,顫顫坐到席間,從沒有覺得妹子那麼溫柔,那麼善解人意過。
他也知道自己提對了,隴西大旱,最缺的是糧,就算國庫有錢,短時間轉化為現糧,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儘管如此,那口氣還是鬆不下來,他沒有看錯幼弟的小失望,劉肥心痛的同時,想要咆哮三聲。
七萬石,少嗎??
秋收未至,縱觀各個諸侯國,隻有齊國可以拿出那麼多,劉越的失望太過分了,簡直在他心口插了一刀,就算幼弟提點他幫了他,他也是要和他理論的!
但他不敢,太後就在他的跟前。
哀哀的眼神望來,劉越立馬回望,小口小口地抿著水,用眼神詢問大兄乾嘛。
劉肥緊盯他手中的樽,眉心一跳。
昨晚做夢夢到一杯毒酒灌進喉嚨,劉肥看到酒樽模樣的東西就慌,他恍悟過來,七萬石糧食不是捐贈,而是他的買命錢啊。
劉肥不想咆哮了,老老實實坐在原地,同妹子說話。
呂雉麵帶讚許,不知想到什麼,瞅了小兒子一眼,齊王的糧,實在來得及時。
讓宮人一一引領燕王、淮南王與臨江王入座,她對劉肥道:“歌謠的事,哀家也不曾怪你。你是齊國做主的王,就交給你探查、處置,該罰的罰,該抓的抓,再於郡縣張貼布告。”
這時候,劉肥真真正正地鬆了氣,連忙應是。
呂雉又道:“對於凶兆的解釋,你要記得,不可出現方士煉丹的字眼,要說‘化學家’。”
劉肥一懵:“化學家?”
“衍化萬物之學,稱‘化學’,是你幼弟的提議。”呂雉笑道,“徐名士日後不是方士,而是化學家,哀家也覺得這名字新穎。”
劉肥表示自己記住了,心裡嘀咕,這能不新穎嗎?
梁王連腦袋都是新穎的。
目光不自覺又轉到劉越身上,劉越埋頭吃飯,不理他。
劉肥看著看著,肚子咕嚕一聲,餓了。隨著大鐵鍋的普及,宮中菜色越發豐富,連帶著齊王宮也學起來,端起桌上度數淺淡的黃酒,他忙說:“肥敬母後,敬陛下!”
劉盈同他舉杯。傾聽兄長與母親的交談,見氣氛漸入佳境,他露出溫和的笑,注意力卻不在政事上,隨即微微思索。
農學,化學……董博士近些日子都不在宮中,他向越兒借的陳買,還需再借一段時日。
席間一片和樂融融,劉越摸摸肚皮,放下碗筷,用慈愛的眼神盯著兩個欠債哥哥:“多吃點,再不吃菜就涼了。”
多吃點好長壯,日後去了封地,能有足夠的力氣還債。最近忙著監督徐生,他都差點忘了七哥的軟稻,還有八哥的胡椒,實在是罪過。
劉長張大嘴,劉建左看右看,有些羞赧。他探過頭,小聲問:“幼弟,家宴不是專門欣賞美人歌舞的嗎?”
劉越覺得劉建的思想極為危險。促進感情的家宴,要什麼歌舞,他也探過頭,小聲地回:“在場的美人隻有母後和阿姐,你要欣賞哪一個?”
劉建觸電般地抖了抖,唰一下低頭,努力用箸扒飯。劉長原本也有話說,聞言跟著抖了抖,飛速夾起菜,放進嘴巴裡。
燕王劉恢沉默地收回視線,再有半月,他就要和代王一樣,前往封地就藩了。連坐擁最富庶封地的大兄都要對太後卑躬,獻出齊國的錢糧……他目光微黯,忍不住啃起指甲,離開長安的心情愈發迫切,即便不能帶阿娘走,他也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一個罪姬之子,一個命硬喪母,劉長劉建憑什麼壓在他頭上!劉長私底下驕縱,又一身蠻力,曾把宮女鞭打得半死不活,但他和梁王關係好,就像曾經的代王一樣,宮人們依舊恭敬相待,給足了他和趙姬禮遇。
劉建就更是了,喪母愛哭,膽子小的和老鼠一樣,依舊活得滋潤。劉恢垂下眼,一邊聽上頭說話,慢慢地開始用膳。
……
齊王全須全尾地出了家宴,忍不住盯著劉越的後腦勺看。
察覺到熾熱的視線,劉越扭頭,就見留著兩撇小胡須的劉肥上前,不經意地提出,想要參觀參觀幼弟的梁園。
劉越仰頭看他。
劉肥擠出笑容。
劉越:“……”
除了成果不是很突出的炸爐,其餘的機密齊王也看不懂,劉越大方應了,看在七萬石糧食的份上,準許他去一回。
聽說便宜爹考慮繼承人的時候,從來都把長子排除在外,劉越逐漸覺得,除了略微不正統的身份以外,定還有彆的原因,今天他明白了。
劉肥從來沒有見過半工業半農耕的莊園。梁園占地大,一副山清水秀的和樂景象,他很快忘記進宮的驚心動魄,也忘記了麵對太後的害怕,興致勃勃地參觀工坊,尤其是徐生所當值的煉丹室,恨不能瞧出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