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越把四哥的來信安排妥當, 拿筆蘸墨,開始臨摹梁王太傅送來的字帖。
不知道是誰喪心病狂地發明出描紅紙,在白紙上畫出一個個方格, 讓他苦大仇深地在漢初學寫字。小篆字形複雜,儘管氣質圓融, 耗費的時間難免久一些,當然,與從前的甲骨文金文比, 它已是最優的選擇。
關於小篆, 據說還有一個內幕消息——漢承秦製, 他爹稱帝時想都沒想, 就拍板沿襲前朝的官方文字。等到坐穩江山,劉邦感慨地與蕭何吐露真情, 說這字兒筆畫真多。
暗示意味十分濃厚。
蕭何沉吟片刻, 道:“臣不是李斯。不過, 若陛下能替我整理石渠閣殘簡, 臣願意為您研究新字。”
劉邦一拍大腿:“丞相說什麼?朕耳朵不好。”
蕭何:“……”
君臣的奏對被記錄下來, 留檔在石渠閣裡。隨著時間流逝,後者無愧皇家檔案館與圖書館之名, 任誰有幸走進,心都要顫幾下。
七歲生日的前一天, 太傅與蕭師傅結伴同行, 神神秘秘地說要送他一個禮物,劉越當即期待起來, 麵上還有些小矜持。
結果帶他到了石渠閣,指著堆積如山的竹簡書海,笑吟吟地說, 這就是師傅們送的生辰禮物。大王喜不喜歡?
劉越眼前一黑,飯都不香了。
他花了半個月安慰自己,現在努力是為了擊破匈奴,也是為了日後的鹹魚。同樣,作為諸侯王,一手好字必須拿得出手,狗爬絕不能行!
劉越認真地描紅,寫好一個對比一個,見相差的不大,這才啪嘰翻頁。心中默算完一個時辰,他放下筆,前往梁園的低調馬車已經候在宮門前。
守衛西門的武士統領姓呂,正聲色俱厲地教訓下屬,吼聲十裡外都能聽見,見了車馬,立即換上恭敬的神色。
近些年,太後大規模地提拔呂氏子弟,不論嫡脈旁支,或多或少地得了好處。像這名統領與梁園令呂玢有親,呂玢從前很看不上他,總說他們相處不來,但討厭歸討厭,平日尋不到什麼錯處。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理念不和的也多了去了,呂玢很快釋然——諒他們也不敢對大王不敬。
釋然之下,卻總有一分憂慮,他們在宮廷表現好,背後呢?有太後撐腰,難免助長他們的氣焰以及野心。據他所知,已經有數名呂氏旁支與功臣後代爆發衝突,雖說廷尉處理公正,但矛盾就是這樣一層一層的疊加累積……
呂玢不敢把這話說出來,想想也就罷了。
如今暫時爆發不了,因為所有人的心都被君王的婚事牽動著。
尤其是陛下的及冠禮,叫整個長安都哄鬨起來,如一滴沸水濺入油鍋,引發了熱烈的討論。連帶著梁王殿下不再是矚目點與中心點,不用再擔心頭上被安裝無數功勞,順勢可以退居幕後,深藏功與名。
加上這兩年,梁園沒有驚天動地的發明出現——譬如馬鞍暗搓搓的更新改進,哪裡比得過畝產四石對天下的震撼呢?
奪人眼球的新聞太多,劉越如願以償地低調起來。
他用欣慰的目光打量陳買,好小子,當年就沒看錯你!
新施肥法與新種已經橫行關中,正向諸侯國擴散。它的產出得到驗證,造成的影響比當初南陽“大治”都猛烈,可以說,齊魯一直跳得高的士人們變啞巴了,整整一個秋收都緊閉著嘴。
他們還要怎麼罵?哪怕被回國的齊王劉肥狠狠整治,把煽動歌謠、企圖離間齊王與皇太後的頭頭下獄,他們的嘴硬也半分不改,自然,在他們看來這是骨氣。
可畝產四石讓他們蔫吧了,這是奇跡中的奇跡。
這麼說吧,除非老劉家祖宗顯靈,太上皇高皇帝的宗廟出事,否則,都影響不了皇太後高居朝堂,一言以執政天下!
也因為這事,農家猛地在天下出了名。陳買忙得屁股都著了火,一年沒回過曲逆侯府,對此,劉越很滿意很喜歡。
百官關心皇兄的婚事,關心推廣的新肥,將軍們關心大黃弩的更換,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猛然魔鬼起來的讀書習武,權當是磨煉啦。
梁王殿下高高興興,熟門熟路地去往梁園,查驗天才化學家們的成果,那廂,劉盈終於知曉了未來的皇後人選。
還是從前的潛邸大臣終於突破了東宮攔截,豁出去告知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