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的熱鬨還沒散去,噩耗忽然降臨陳平心頭。
說是噩耗也不準確,他望著麵前恭敬的小黃門,罕見地發起愣。遊覽大川,誰不喜歡?這麼多年長安城都看膩了,何況他身為九卿,朝務在身,哪有閒暇像審食其似的亂走亂逛。
與梁王殿下一起,那就更好了,他還能傳授學生不一樣的智慧。
自覺看破紅塵,消除逐利之心的陳師傅露出一個笑容,很快下搜榮消失,畢竟……他和留侯早年相爭的恩怨,還是有點點漣漪蕩在心頭。
複雜。
糾結。
他在衛尉經營數年,早有預感要換個衙署待待,好不容易有帶薪假期,傻瓜才不去。陳平摸摸短須,終是對小黃門道:“去回太後的話,平領命。”
另一邊,留侯府。
管事目睹他們收拾行囊的君侯,手頓了頓,眉心緊皺一下又很快鬆開。
隨即走到院裡,負手看了看天,微笑道:“人算不如天算。”
管事緊張起來,難不成有大事發生,張良回房,開始寫寫畫畫:“……改變一下出遊路線。”
畢竟衛尉曲逆侯都跟來了,那麼好的同伴,不用白不用,亦無礙他的養生之道。枸杞水入喉,帶來絲絲滋潤甘甜,他落筆圈出一個地方,代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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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代?”呂雉望著輿圖,目光轉向張良,“願聞其詳。”
“大王的領土囊括邯鄲郡,再往上,便是清河郡與代地了。”張良笑道,“大王理一國政而不出長安,如何懂天下苦,知梁國情?臣知曉太後的苦心,太後意便是臣之意,故臣希望借道魯元長公主與代王。”
呂雉沉默了下來。
除此之外,代王努力開的養牛場,正是他們大王的資助,去看看也無妨。隻要張良想,他可以說服世間任何一人,何況舉棋不定的太後,呂雉目光冷肅,終是點頭:“有什麼事,喚衛尉上報哀家。”
雛鷹不經過真正的飛翔,如何領會天空的寬廣。待張良告退,呂雉對大長秋道:“點一千長樂宮衛士,護衛越兒左右,讓二哥掌掌眼。車輦,良馬,儀仗,你去安排,不,哀家親自去……”
大長秋連連點頭,並不敢勸,大王第一次出遠門呢,太後哪放得下心。一千衛士,都比得上齊王就藩時候的隨從了,除非是哪裡叛亂,必將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大長秋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正欲應諾,呂雉又道:“一千是明處的人,暗處得再安排幾個。”
到最後,呂雉拍板:“明兒再請留侯進宮,叫他出出主意。”
不與張良密謀,她總有些不放心。
於是五天後,劉越一覺睡醒,麵對的是一千衛士的衛隊長、司律中郎將楊四虎,由頂頭上司季布帶領前來長信宮。除此之外,出遊的車輦齊備,床邊擺著諸侯王形製的衣飾——玄色長冠,大襟寬袖,四彩赤帶,當然是訂做的迷你版。
居然還有一個迷你的梁王金印。
這身衣裳,他在四哥就藩的時候見過。劉越回憶起日常上身的純色布,張嘴,想要說什麼。
謁者忙道:“這是太後準備的衣飾!”
劉越當即決定穿。
等他哼哧《漢母後我不想努力了》,牢記網址:m.1.哼哧打扮完,太後已攜皇後在前殿坐著了。片刻眼前一亮,隻見八歲的半大娃娃,被襯托得俊麗中帶著威嚴,越發長開的五官與呂雉年輕時像了四成,原本冷酷的味道在見到母後的瞬間消融不見,笑得很甜。
長信宮親近的人都知道,梁王殿下八歲了,不再與母後親親,但仍舊每天一個抱抱,雷打不動。呂雉拉著小兒子的手,劉越都認真地聽,半晌道:“母後想我了就寫信,需要八百裡加急的話,越兒出錢。”
又甜甜地對呂英道:“嫂嫂想我了,也這麼做就好。”
大漢最尊貴的兩個女子都笑了起來。呂英最能感受到母後的不舍,這一去幾個月,等再次見到越兒,還不知他長高多少,胖了還是瘦了,又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不過越兒的臉頰依舊很軟。
她忍住蠢蠢欲動的手指,沒有戳。過了一會兒,皇帝的車輦到來,劉盈匆匆進殿,積了一籮筐的話想和弟弟叮囑,最後隻化成一句:“有什麼委屈隻管寫信,皇兄替你撐腰。”
劉越幽幽地望了一眼殿外,委屈,他能受什麼委屈?
知道的以為出遊,不知道的以為是官方鎮壓地方武裝,所以派出黑壓壓一片甲胄人。
加上張良陳平兩大聰明腦袋,這隊伍,做什麼不成,也虧他娘他哥放心,放在平日,早就被人彈劾啦。
事實上,朝中不是沒有人彈劾,都被天子太後鎮壓了下去。在梁王身上,兩宮意見總是出奇的一致,讓彈劾之人靈魂都感覺到了憋屈!
梁王有什麼好,到底給兩宮灌了什麼迷魂湯?!
迷魂湯本人牽著皇兄的手往外走,等到了宮門口,忽而腳步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