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模式太新奇, 百官公卿被洗腦得很迅速,他們為此興奮,驚歎, 到了府中還在回味。
唯有少數人不高興, 不快樂,心裡有鬼戰戰兢兢——
那就是和袁侯“深有交情”的徹侯。
他們越想越慌, 恨不能穿越回從前,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子,叫你收禮, 叫你貪財!
袁侯這事兒,誰不怕哪!
若隻是普通的議罪,牽連不到他們。隻因他們隱藏得深,走走關係, 也就過去了。如今陛下奇思妙想, 弄出了勞什子話劇,還放到台麵上供百姓觀賞!
西市巡演, 與民同樂,誰見過這等陣仗?
不要小瞧觀眾的熱情, 劇裡映射的人, 就算模糊了臉, 總有一日被發掘出來。這和來回鞭屍有什麼差彆?!
有人閉上了眼,神色狠絕。小皇帝,這是不給他們活路啊。
黑暗之中, 侍女掌起了燈。她鬥膽瞥了一眼君侯的神情, 呼吸一窒,隻覺心臟都快跳出胸腔,很快, 就見君侯沉著臉,萬分心痛地同她道:“拿庫房鑰匙。”
誰叫皇帝身後還有太後,他除了坦白認錯,還能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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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與袁侯深有交情的徹侯齊刷刷遞奏疏請見,一共有七人。
宮門外,擺滿了財寶布帛,都是他們準備歸還的雙倍、或是三倍贓款。主動認罪就能從輕發落,一時的丟臉總比丟命來得強,否則他們就得成為下一部話劇的主角——
不知為何,他們覺得陛下能乾出這事。
七人對視一眼,動動嘴唇,千言萬語彙成一句:
原來還有你啊。
有人訕訕:“……不是還包括交侯麼?交侯怎麼沒來?”
消息靈通的徹侯低聲道:“昨晚,廷尉酈侯親自押了他請罪,並把交侯府的一半錢財充入國庫,說交侯身為呂氏子弟,該當加倍責罰。據說交侯離宮之時,哭得不能自已。”
眾人:“……”
他們的臉不約而同僵硬了。一半家財……
幸好到了未央宮,陛下沒有讓他們照學的意思,翹著腿看了他們一會,最終允了他們的認錯。
“你們的錢,朕收了。”劉越慢吞吞道,“隻是身上的官職,得撤。否則,朕怎麼和欣賞《袁侯傳》的百姓交代?”
七人跪趴在地,麵色漲紅,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卻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等等。
《袁侯傳》又是什麼??
他們怔愣之時,皇帝征求的目光,朝一旁的太後望去。
太後微笑點頭。
下一秒,劉越小手一揮:“傳桃侯,改劇本。”
繼而解釋道:“之前的劇目,名為《袁侯傳》,演員們覺得十分妥帖。愛卿們放寬心,下一部話劇還沒開演呢,候選主角那一欄,朕這就劃掉你們的名字。”
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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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位徹侯慘淡出宮的模樣,被無數人收入眼底。除卻國庫增長,朝堂驟然空出七個官職,有文有武,且都是重要的位置。
離臨江王劉恢被禁足才過了多久?朝堂震動,百官對陛下又有了新的認知。
很快,兩宮邀請三公九卿一同商議,提拔了數位過去不甚起眼,卻足夠清廉,腦袋也不糊塗的大臣。
人人都意識到,風向變了。
因為他們的陛下——仇富。
與此同時,桃侯的劇組來到西市,整個長安沸騰了。
這是大漢頭一次的“話劇入民間”,何況發起人還是天子!
重臣們特地叮囑,相關衙署不敢不上心,首演當日,掌管長安的內史忙得腳不沾地,中尉衙署全軍出動,負責維護秩序,西市人頭攢動,熱浪席卷了整個上空。
聽聞桃侯親自參演,百姓原先還有著惶恐,很快,他們就顧不得什麼貴人,什麼君侯了。他們聽得如癡如醉,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了每一幕,一夜之間,袁侯火遍了全長安。
袁侯,成了新晉的頂流!
可惜頂流已經入了詔獄,享受不到或是擲果盈車,或是人人喊打的待遇,劉越和郅都談起的時候,語氣有些惋惜。
郅都沉默一瞬,鷹一樣的目光陷入思索:“陛下,袁侯雖已入詔獄,卻依舊可以享受這般待遇。”
他還給出了解決方法——特事特辦,隻要寫一封手書給廷尉,就能創造袁侯的長安街頭一日遊,短暫放個風再關進去。
劉越:“……”好狠。
劉越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梅花司司長,這樣的狠,深得他心。
他悄悄道:“算啦,還是得給袁侯留點麵子。對了,朕聽說你拜師張恢張大賢,成了晁錯的師兄?”
郅都點點頭。
他是出身野路子不錯,但今時不同往日,為了更好地侍奉陛下,也為壓製朝野內外的輿論,他接受了張恢遞出來的橄欖枝。
張夫子門下是以年齡排序,為此,晁錯小師弟仿佛不甚高興,他也沒怎麼在意。
張夫子對他說:“在其位謀其職,你要成為君主手中的一柄利刃。刃是沒有自我情感的,而它什麼時候使用呢?——在君主需要使用的時候。”
郅都深以為然。
他也漸漸體悟到了拜師的好處,這些天來,他如饑似渴地閱讀師門典籍、賢者注釋,心中的法越發明悟,同時捋清了梅花司的內外運作與養鴿業務,卷得季心三天沒睡一個好覺!
更叫人心熱的是,陛下明顯很喜歡他。
出入隨同,和史官也沒有什麼差彆了。唯有一事郅都放在心底——陛下讀書的時候,每每讀到軍事戰略,或是名家兵法,都會塞一份給他,用眼神鼓勵他好好學。
這裡頭,可是有許多石渠閣的孤本……
郅都手心震顫,一張臉孔變得愈發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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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梅花司司長成為了未央宮的紅人。正當梁園眾人哀歎陛下又有新寵,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時候,前往燕國調查的禦史大夫周昌風塵仆仆回到了長安。
周昌神色冷峻,帶上賬簿又帶上證人,馬不停蹄前往未央宮複命,說,前燕王劉恢窮兵黷武不是謠言。
燕國相顯然也有失察之責,沒有做好輔佐諸侯王的本職工作!
在他麵前,呂雉眯起了眼。
劉越滿臉沉重,像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事關朕的兄長,改日朝會,我們再論吧。至於燕國相……就罰俸五年,再罰他將功贖罪,輔佐新燕王就任,否則永遠不要回來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