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歌微怔,立刻反應過來:“哥哥,我們沒有證據。”
容嶼難得機靈一次,挑眉:“所以,真的寄到了學校?”
倪歌沒有說話。
她沉默超過三秒,容嶼隻當她默認:“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你就知道了!
倪歌的小羊毛都炸起來。
但她又不敢懟他。
隻好埋著頭往前走。
並肩走出去一段路,容嶼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她默了默,停住腳步,初秋的晚霞鋪滿天空,天邊殘陽似血,“如果我這些年不給你寫信,也不跟你聯係,你是不是永遠不會主動聯係我?如果沒有那些信——”
她聲音低低的,半晌,抬起頭:“我回來之後,我們是不是直到現在,還在冷戰?”
***
——我們是不是直到現在,還在冷戰?
直到回到教室,開始上晚課,容嶼腦海裡還回旋著倪歌這句話。
她看起來真的不太開心,他覺得,如果她打得過他,應該會衝上來胖揍他一頓。
然而她沒有。
在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的空擋裡,她非常難過地從他手裡接過書包、耷著耳朵走了。
中性筆在指尖饒了幾圈,容嶼鬱悶地撐住臉。
——那種問題,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她可愛成這樣,他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跟她冷戰到現在啊。
但他又實在拉不下臉。
沒辦法果斷地說:“不,其實從我們重逢的第一麵起,我就在心裡做了決定,不管你還記不記得我,我都要千方百計地在你麵前刷存在感,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你不放。”
“唉……”
晚課又是語文課,老孫發了卷子讓大家自己做。
容嶼連逃課的心思都沒了,前排宋又川傳來卷子,他神情懨懨地往後排遞。
“彆歎氣啊嶼哥,今天星期六,上完這節晚課我們就能回去嗨了。”小基友笑嘻嘻,“有兩天都見不到老孫了呢,不瞞你說,我還真有點兒想他。”
“屁話。”
話音剛落,旁邊響起一個輕和的女聲:“阿嶼,阿嶼。”
容嶼沒動彈,連個側臉都沒轉給她。
黎婧初以為他沒聽見:“我這兒沒卷子了,你那邊多餘的能給我一下嗎?”
容嶼還是沒動。
“嶼哥,人家叫你呢。”宋又川轉過來戳他,小聲驚呼,“難道你他媽睜著眼也能睡著?”
“阿嶼……”旁邊同學都在自習,黎婧初也不好太大聲地叫他,湊過來輕輕拍拍他的手臂,“卷子給我一下……”
“行啊。”
不知怎麼,容嶼火氣突然蹭地就竄上來了。
他猛地轉過去甩開她的手,手臂帶動書桌上一摞課本嘩啦啦地落到地上,發出巨響:“那你也先把老子的信,還給老子啊!”
容嶼話音落下,教室裡陷入一片死寂。
原本還有同學在小聲地討論題目,現下也紛紛噤聲,轉頭看過來。
良久。
黎婧初從怔愣的狀態裡回過神,強笑著低聲問:“什麼信?”
“彆他媽裝了。”容嶼被氣笑,“你以為我來找你之前,沒去問過門房嗎?”
門房代收全校快遞,得知他的來意,小哥連連擺手:“那麼久以前的東西,肯定找不到記錄了。”
容嶼不甘心,他犧牲了自己的晚飯時間,磨破嘴皮子,小哥終於鬆口:“我把這幾年的信件記錄本都給你,但我不幫你找哦。”
於是容嶼一個人站在門房,翻了二十多本快遞和信件記錄。
才終於在犄角旮旯裡,找到那幾封信。
無一例外,通通顯示:收件人,容嶼;簽收狀態,已代領。
容嶼頭都要被氣炸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用儘十八年的風度,才沒有去揍黎婧初一頓。
教室裡,蒼白的燈光默不作聲地打下來,填充滿兩人之間的空間。
“黎婧初。”容嶼冷聲,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你要我在這兒說,還是出去說?”
黎婧初長久地望著他。
半晌,臉上的笑意終於淡去幾分:“出去說。”
***
黎婧初從五年級開始寫。
因為父母的地位也因為學校教育,她的愛好從一開始就得到了很好的支持,她這些年順風順水,同學喜歡她,老師保護她,一直長到十八歲,都沒怎麼嘗過失敗的滋味。
——隻在兩件事上,踢到過鐵板。
——青年文學賽,以及容嶼。
“你也知道,因為隔三差五就要去門房拿樣刊和獎狀的緣故……這些年來,我和門衛小哥非常熟。”
夜風拂麵,走廊上燈光曖昧,麵前的少年沉默而冷淡,像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黎婧初儘量將聲音放輕,恰到好處地拿捏她與容嶼之間的距離,考慮怎麼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更溫柔,也更沒有攻擊力一些。
“……所以從初中時起,幾乎整個班級的信件都由我順路代領,再逐一派發。”
這是一個不麻煩而且非常容易博好感的工作,為她積累了一路同學間的好人緣,黎婧初樂在其中。
“但我捫心自問,這些年來,從沒弄丟過彆人的東西。”下一秒,她微微壓重語氣,“如果你有弄丟的信件,沒證據就把鍋推給我,對我來說,不是很不公平嗎?”
“嗬。”容嶼冷笑,“你到現在還不承認?”
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不出示任何證件,就代領走同班同學的信件?
“難道……”黎婧初臉上表現出一種真情實意的茫然,很快轉變成恍然大悟的訝異,“你說的是那幾封?”
“……”
“去年我的確在門房看到過幾封寄給你的信,但除了收件人寫著容嶼之外,沒有任何彆的標識。所以我想,如果你……”
“黎婧初。”容嶼閒閒地打斷她,“戲癮又犯了?”
她全身僵住。
“我不想聽過程,也不打算陪你演。你給句準話,信到底還給不給我。”
容嶼快要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