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嶼與她撞了個滿懷。
然而他後退幾步還是沒站穩,重心一歪,坐到草地上。
“嘶……”
腰間立刻傳來一陣悶疼,他下意識地,還是先扶穩倪歌。
“我撞疼你了?”倪歌整個人撲在他身上,聽見聲音趕緊低頭檢查,“摔到哪兒了?”
夜色沉寂,小姑娘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長長的圍巾在剛才跳樓時被甩開了,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頭發也被風吹亂,眼睛卻亮得出奇。
容嶼原本閒閒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
現在這樣子,就好像……
她是跪在他兩腿之間一樣。
容嶼:“……”
他舔舔唇,可疑地移開視線:“……你先起來。”
倪歌趕緊把他拉起來。
容嶼剛剛進門時跟警衛員打過招呼,先斬後奏、欺上瞞下的事兒他乾得多了也不差這一件,因此出門時,也沒有人攔。
但倪歌還從沒這麼晚出過門。
深夜的大院兒跟白天是兩個樣子,她興奮極了:“哥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不假思索:“特地帶上命根子,當然是要去嫖。”
“……”
走出大院兒,容嶼抱著他的無人機,帶著她往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走,語氣漫不經心:“發生什麼了?”
怎麼大晚上對著無人機叨逼叨。
看著怪可憐的。
倪歌睜大眼,小心翼翼:“你把無人機放在我房間裡,就是為了窺探我的生活?”
“……”
容嶼拒絕回答,冷聲繼續問:“所以為什麼不開心?”
“沒……”入夜之後溫度陡降,倪歌拉拉圍巾,低頭踢石子,“就是,我爸媽都不去參加校慶。”
“就為這事兒?”
“對。”
“……”
容嶼輕笑了一聲:“嗤。”
倪歌突然有些難為情,他一定覺得這是屁大的小事……
她像一團圓滾滾的尾巴,一路跟著他滾進便利店。
深夜便利店裡除了值夜班的小姐姐之外沒有彆人,他走過去挑關東煮,示意倪歌跟他一起:“吃什麼?”
“我不要了。”她趕緊搖頭,“我晚飯吃得很飽。”
容嶼不說話,麵無表情地看過來。
倪歌:“……”
小綿羊趕緊湊過去:“那還是吃、吃一點吧。”
說著,她小心地拿起兩串魚豆腐。
容嶼睨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又多撿起兩個盒子,裝滿丸子。
然後拽著她,在窗前坐下。
“吃完。”他把兩個盒子都放在她麵前,“不吃完不準回家。”
倪歌:“……”
冬季深夜的食物永遠比言語更能安撫人心,她雙手握著發燙的大紙杯,全身上下都暖洋洋。
但她有些不自在:“你大半夜把我叫出來,就是想請我吃宵夜?”
“不是。”容嶼背脊筆直,漫不經心地從自己的紙杯裡叉起一隻貢丸,“阿姨她不想讓你跳舞?”
“沒有。”倪歌想了一下,糾正,“她其實是不喜歡我做跟學習無關的事,並不針對跳舞。”
窗外街景燈火闌珊,容嶼微微挑起眉。
這表情,是求知的意思。
“你應該知道的吧?我媽媽很年輕就跟我爸爸在一起了。”於是倪歌解釋,“她生下哥哥之後沒多久,遇到一個出國進修的機會,但因為我爸爸的緣故,沒能成行,後來就一直擱置到現在。所以可能她覺得……讀書比較重要吧。”
容嶼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他對倪歌家的了解並不算多,兩家爺爺輩關係不錯,爸爸關係好像也挺好,但他媽媽的性格太過狂野,早年跟倪歌媽媽一起玩兒過幾次,對方似乎有些無法招架。
所以他並不了解那位阿姨。
也不太懂倪歌在難過什麼。
“不過我其實也,沒有很不開心……”倪歌盯著兩杯丸子發愁,如果吃不完,他會不會打她?“我爸媽從小到大就這樣,我早習慣了。”
“倪歌。”他突然打斷她。
“嗯?”
“閉嘴,吃。”
“……”
倪歌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咬丸子。
她吃東西很斯文,和他有得一拚。所以一旦兩人都安靜下來,店內頓時充滿尷尬的氣息。
沒一會兒,倪歌剛剛那點兒興奮勁兒就被現在的沉默全擊碎了。她想了想,小心地道:“謝謝哥哥,請我吃關東煮。”
“……”
“但是,今天太晚了,我……”
“不準走。”他語氣染上慍怒,“吃完。”
倪歌低下頭,不說話了。
容嶼頭疼極了,他大半夜跑出來,就是想讓她開心一點兒。
但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手足無措。
“倪……”
“我不想吃。”
“……”
她聲音悶悶的:“我從來沒讓你做過不想做的事。”
容嶼茫然無措,百度告訴她女孩子們不會拒絕食物,但可從沒告訴過他,這招偶爾也會失靈。
“而且,我……”
“倪歌。”容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終於說出實話,“我是想說,如果你擔心校慶跳舞沒人幫你拍照——你看我怎麼樣?”
***
容嶼這句話,在倪歌腦子裡盤旋了一個星期。
她當然不是在擔心跳舞沒人拍照。
但容嶼那種在意的眼神,讓她有點開心。
她覺得他非常矛盾,偶爾凶神惡煞,偶爾又顯露出不可思議的溫柔。
但卻實實在在地,讓她傻樂到了校慶日。
“這是最後一次彩排了,大家都認真點。”校慶典禮的事情是教導主任在安排準備,休息時間,她一一檢查大家的衣服和妝麵,“倪歌,你的妝好像有點花了,去後台補一補,休息一會兒吧。”
微頓,她說:“反正你的節目靠後,也不著急。”
“好。”倪歌禮貌地道謝,“謝謝老師。”
她的妝是孟媛小可愛幫忙畫的,然而小可愛極其耐不住寂寞,在陪她彩排過兩遍之後,忍無可忍地跑了出去:“我去點個奶茶外賣,很快就回來,你加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