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一過,除了禮花, 外麵還有很多人開始放鞭炮, 劈裡啪啦的。
容嶼的腦子嗡嗡響,聲音比放炮還激烈。
一瞬間, 炸了似的。
他被親了。
他竟然被倪歌親了??
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 全都是她主動的?
容嶼不服氣。
“倪歌。”
“……”
小蠢羊閉著眼,呼吸平穩,一動不動。
腦袋歪朝一邊,一條小細胳膊還搭在他脖子上。
他很堅持:“你醒一醒。”
“……”
“你不要睡了, 起來,我們談談成年人的尊嚴問題。”
“……”
然而倪歌是真的睡著了。
她不太清醒, 隻感覺旁邊有人一直在叫她,聲音不大, 但是很煩。
她想讓對方閉嘴, 可是剛剛那個翻身的動作, 已經耗儘了她所有力氣。
所以她沒動。
禮花一束一束地跟著升空,外麵煙火璀璨,屋內卻沉寂而靜謐。
“……”倪歌睡熟了,露出白皙的脖頸, 吐息溫熱,落在容嶼的手掌上。
他垂眼看她, 呼吸慢慢地, 也跟著變滾燙。
兩人的距離構成狹小的空間, 他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噗通, 噗通。
意亂情迷。
他小心地張開嘴,朝著她的臉頰,珍重地咬下去——
相觸的前一秒。
房間門“咯吱”一聲輕響,一束光從走廊外漏進來。
“阿嶼。”
容嶼條件反射,觸電般地彈起來,狼狽地抬起頭。
正對上倪媽媽帶笑的臉:“我們可以談一談嗎?”
***
倪歌再醒過來,已經接近中午。
清晨時分下了點兒雪,遠方的房頂和近處的樹梢上積起薄薄一層,好像糖霜。
她跑下樓,見倪清時正坐在樓下看書,興衝衝地問:“哥哥,我們可以出去玩雪嗎?”
“雪還太小了,得再等等。”見她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倪清時忍不住笑道,“不過,爸媽今天早上給你留了餃子,你可以先吃一些,撫慰一下空蕩蕩的胃。”
每年新年,倪家都門庭若市。這兩天客人很多,爸媽不太有空管她。
所以倪歌把餃子從保溫鍋裡端出來,偷偷跑到客廳去吃。
餃子還很熱,她小心地咬開一個:“我睡著的這段時間裡,有沒有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大概沒有。”倪清時放下手中的書,露出作文集的封麵,“你在期待什麼?”
“……”
倪歌偷瞄眼他手上的作文集,是容嶼昨天買的那幾本。
她記得,昨晚,她似乎和他發生了什麼。
但具體是什麼……她也想不起來了。
“這幾本書放在茶幾上,我沒什麼事做,就拿起來看了。”倪清時主動解釋,並向她推薦,“這裡麵的文章,寫得很有意思。”
“是呀,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看。”倪歌一邊吃一邊說,“聽說青年文學獎的決賽作文,都……唔。”
門牙咬到硬硬的東西。
她眉頭微皺,突然想到什麼,慢慢將咬開一半的餃子從口中抽出。
——果不其然,是一枚硬幣。
“我就知道,從小到大隻要你在,這硬幣一準是你的。”倪清時微怔,輕聲笑,“小福星。”
倪歌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北方傳統,大年初一的餃子裡會隨機包一枚硬幣。據說能吃到它的,都是有福氣的人。
“我隻是……偶爾,運氣好。”倪歌說著,將硬幣取出來,洗乾淨放好。
快中午時,倪家父母一前一後地進家門。
氣氛有些不對勁,一向好脾氣的媽媽難得沒有牽爸爸的手,倪歌屏住呼吸,下一秒,就聽爸爸低聲求饒:“清時,倪倪,快幫我哄哄你們媽媽。”
倪歌好奇:“發生什麼了?”
“我們出去拜年,遇見一個老戰友,說最近手上新得了兩幅畫,想送我一副。”倪爸爸解釋,“我誇了兩句,你們媽媽就不高興了。”
“我沒有不高興。”倪媽媽打斷他,“我隻是說,家裡已經有很多那樣的畫了,再來一副,很可能會放不下。”
倪爸爸無法理解:“好歹是彆人的心意,一幅畫而已,放哪裡不行?”
“如果你剛才也這樣告訴我,也許我們能避免一場爭吵。”倪媽媽頓了頓,轉向倪歌和倪清時,“但是你們猜,你們爸爸剛剛在外麵,對我說什麼?——他說:‘彆人送的和你畫的,怎麼會一樣?’”
倪歌愣了愣。
儘管從她有記憶起,媽媽就已經很少畫畫,而是把大量的時間與精力都花費在她和哥哥身上——但爸爸的話,的確很讓人難過。
“我不是那個意思。”倪爸爸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從何講起,語無倫次,“我,我說那句話,真的就隻是字麵意思。”
倪媽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
她沉默片刻,突然抬起手,摸摸倪歌的小羊毛:“倪倪,青年文學的決賽在什麼時候?”
倪歌乖乖回答:“下個學期。”
“你一定要好好比賽,也要好好學習。”微頓,她又輕輕捏捏她的臉,“你特彆棒。”
倪歌微怔,覺得自己已經飛起來了。
“不是還有兩年半才高考?”倪爸爸想扳回這一局,插嘴道,“倪倪現在放輕鬆一點也行,能進決賽已經很厲害了,何況高二高三,還可以繼續參賽。”
“那怎麼能一樣?”倪媽媽在這些事情上總是異常堅持,“越是年輕,占有的資源越多,選擇的餘地就越大。”
倪爸爸張張嘴,發現自己說不過她。
他可憐又無助。
隻能將目光投向還未淪陷的大兒子。
倪清時抱著手,垂眼思索一陣,不疾不徐地輕笑:“倪倪還年輕,但你們倆都不年輕了。這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突然出現的,你們不能總寄希望於小輩,要學著自己解決。”
“……”
倪爸爸很失望,“你讀四年語言和國際關係,竟然隻學會了和稀泥。爸爸對你非常失望,早知道,我就應該像老容一樣,把你也扔進部隊,連過年都不讓你安生。”
倪歌一愣,抬起頭:“容嶼被……扔進部隊了嗎?”
“是啊。”倪爸爸反射弧超長,對小女兒寫在臉上的心事毫無所覺,“不過他馬上也要去讀軍校,趁著高考前最後一個假期去體驗一下生活,也是好的。”
倪歌很意外。
他沒告訴她,他一字未提。
而且……
高三生寒假本來就短,今天才大年初一,他是不是走得太急了點?
倪清時笑意飛揚:“如果我是你,我現在一定不坐在這兒進行無意義談話,企圖靠逃避現實來逃避矛盾。”
倪爸爸:“……”
“我會嚴肅地告訴我的妻子:‘我非常愛你,這些年來,你對這個家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倪清時微頓,手把手教老父親談戀愛,“‘所以,原諒我的無知和愚鈍,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翻譯慣了,倪歌覺得,哥哥現在連說話都透著莎士比亞的味道。
倪媽媽臉上掛不住,一言不發地起身上樓。
“那,”倪爸爸在後麵拽著兒子,鍥而不舍地問,“她要是不聽,怎麼辦?”
倪清時放下手中的書,轉過來。
一本正經地道:“那我就把她摁在牆上親。”
“……”
***
倪歌怎麼也想不起來,除夕夜那晚,她和容嶼到底乾了什麼。
她抓心撓肝,望眼欲穿。
終於在三月開學時,再一次見到了容嶼。
——他的名字和黎婧初一起,掛在高三年級前三十的紅榜上。
她去老孫的辦公室送作業,聽見一群人在紅榜前大聲逼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