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告白那年, 以為自己得到的是愛情,而不是一場欺騙。
談戀愛的這幾年,是她心甘情願付出。
冬天在他懷中取暖,夏天躲在空調房裡陪他準備功課, 一起看電影、一起去旅遊, 也曾被他體貼的關照過, 也曾調戲一樣勾著他的脖子哄著他說我愛你。
曾經的甜蜜, 現在都成了紮心的刀子。
那些認真許下的誓言和承諾,從這一刻起, 都消失不見。
沈執白著臉站在台階上,齒根咬的太過用力導致臉部表情看上去非常冷峻, 褲兜下藏著的十指緊握成拳, 他被問的百口莫辯, 當初.....確實是他目的不純。
是他利用了茶茶。
但這幾年。
他未必就沒有付出過真心。
他隻是不夠愛她。
沈執忍著空蕩蕩的內心,他不肯分手, 也不想答應,蒼白的薄唇抿出一絲淡淡的血色, 他的眸中滿含著痛色, 從嗓子深處發出的聲音沙啞難聽, 儘管知道自己厚顏無恥,他還是吐字叫了她的名字:“茶茶。”
黃澄澄的日光均勻灑在少年柔白的臉頰, 皮膚表層下的青色血管都若隱若現, 陽光燦爛,微風正好,風吹過他柔軟烏黑的短發, 撫過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 少年表情慘淡, 臉色灰白。
沈執咬緊下顎,他說:“茶茶,你不要衝動,再好好想一想。”
茶茶用力擦乾淨被眼淚打濕的臉,雖然性格柔軟,但也十分固執,“就這樣吧,反正你也不喜歡我。”她看著他的眼睛。又用極淡的語氣對他說:“你放心,我以後也不會再喜歡你。”
十四歲到如今的一場年少歡喜。
就這麼收場了。
她真誠的、熾熱的滿腔真心所有的愛意,就在今天戛然而止。
她的初戀。
滿懷期待甚至想過結婚的初戀。
就這麼告終了。
沈執眼眶有些發酸,一口悶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他張了張嘴,嗓子宛如灌了鉛般,喉管難以呼吸。
既然話已經說明白,茶茶也不打算多在他麵前丟臉,她轉身想要離開,沈執卻忽然拽住她的手腕,眼眶裡不滿紅血絲,像是剛熬了幾個大夜一樣憔悴,好似下一秒就要滲出鮮血,他抿了抿泛白的薄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茶茶不想被室友看見自己這麼狼狽可憐的一麵,她躲在角落的觀眾席裡,坐在上麵,雙眸放空望著跑道,眼睛還是腫的,旁若無人的時刻,總算能撇下麵子低聲啜泣。
她直打嗝,眼前忽然多出一隻的手,削瘦白皙的手指朝她遞過一包紙巾,男人的聲音帶著獨有的磁性,低沉悅耳,“小朋友,擦擦眼淚吧。”
茶茶聞聲一愣,打嗝聲都止住了。
她表情呆滯抬起小臉,通紅水潤的雙眸怔怔望著眼前的男人——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男人長得很高,西裝外套懶懶搭在胳膊上,白襯衫黑西褲,腿長腰窄,修長優越,他逆著陽光站在她麵前,五官尤為精致,生了一雙桃花眼,卻不顯多情。
茶茶接過陌生男人的紙巾,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彆傻的問了一句:“你不冷嗎?”
哪怕今天是豔陽天,隻穿了件白襯衫,也會覺得很冷吧。
傅修謹勾唇淺淺一笑,倒是被她逗笑了,“嗯,確實有點冷。”
茶茶被陌生人看見自己哭到打嗝,麵子全失,手裡握著他給的紙巾,低下來的臉有些紅。
傅修謹好笑著望向她,“小朋友,你怎麼不問我是誰?”
茶茶重新抬起臉,有些不服氣的嘟囔:“我不是小朋友,我今年十八了。”頓了頓,她回答了他的問題:“我不好奇你是誰。”
傅修謹挑了挑眉,“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茶茶對陌生人態度向來謹慎,她抿了抿唇,不太高興地說:“我又沒有失憶,我不認識你。”
傅修謹耐心脾氣都十分的好,“我是你哥哥的同學。”
茶茶哦了聲,不太相信。
傅修謹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他從褲兜裡拿出手機,“不信的話可以打給你哥哥,問問他有沒有騙你。”他又說:“我可從來不騙小朋友。”
傅修謹以前確實見過茶茶,還和她一起吃過飯。
小朋友忘性大,也許早就忘了。
那時候她應該才剛剛上初一,江州帶著妹妹和他們一起吃飯,他那時候就覺得小朋友挺可愛的,上初中就跑去商場兼職,天真傻氣。
江州跟他說了兩三次,讓他多看顧他的妹妹。
傅修謹對小孩確實沒什麼耐心,尤其是動不動就會掉眼淚的小姑娘,一直沒怎麼放在心上,昨兒江州說他妹妹在學校受了委屈,傅修謹心想,既然是好友的妹妹,照顧一些也沒什麼。
今兒就撞見小姑娘哭著和男朋友分手。
哭的還挺可憐。
是真的傷心,不然不至於哭成那樣。
茶茶現在聽不得騙這個字,她問:“所以呢?”
傅修謹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微微彎了彎,十分好看,他說:“你哥哥讓我在學校裡多照看你——”
“不對,是他求我多照顧你。”
茶茶看見他手機上哥哥的號碼,姑且相信了他真的是哥哥的同學,她說:“哦,我不用你照顧。”
傅修謹漫不經心收起手機,笑了笑也不生氣。
茶茶吃軟不吃硬,也不說話。
到了晚上傅修謹給江州打了通電話,他的聲音懶懶散散,“確實是失戀了,她還挺難過的。”
他拖著聲,繼續說:“小孩子的戀愛,也許過兩天就忘記了吧。”
江州說:“謝了。”停頓兩秒,他說:“雖然但是,你離茶茶也不要太近。”
傅修謹嘖了聲,“你把我當成禽獸了嗎?”
江州靜默後說:“難道你不是嗎?”
“滾吧。”
——
沈執在台階上站立許久,直到天色漸黑,才拖著酸痛僵硬的雙腿走回宿舍。
馮景年合上電腦,抬眸掃了他一眼,順口問了句:“和你女朋友和好了嗎?”
沈執今天中午出門走得急,剛洗完澡連頭發都沒吹就跑了出去,十之**是去見女朋友了。
而他那個漂亮天真的小女朋友,脾氣性子都是出了名的柔軟,生氣也好哄。
沈執沒有答話,他疲倦的把自己扔在床上,手臂輕輕擋住發紅的眼睛,臉色煞白的躺著,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茶茶邊哭邊質問他的聲音一遍遍在他耳邊重複播放,好像化成無形的武器,刀刃不斷往他身體裡最柔軟的地方刺過去,一刀接著一刀,鮮血淋淋。
沈執總以為茶茶不會離開。
他習慣了她的存在。
好像無論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情,茶茶都會留在他身邊。
沈執蜷縮著身體,痛苦的閉上眼睛。
他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境。
很多被他遺忘在角落裡落了灰的畫麵,在腦子裡走馬觀花般閃過。
幼兒園裡,四五歲的茶茶,一邊擺弄著手裡的玩具,對他說:“她們都不肯當你的新娘,那我來當你的新娘好了,我們永遠是一家。”
後來漸漸長大,茶茶麵紅耳赤因為他和彆人爭吵,“阿執才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會和那些喜歡惡作劇的孩子麵前維護他,“不許欺負他。”
自己明明也害怕,卻還硬撐在他養母麵前,說:“阿姨,你可不可以不打人。”
細枝末節的記憶,從未消失。
隻是看起來好像不夠珍貴,被落在蒙塵的角落。
沈執真的分不清他對茶茶是什麼感情。
他很少擁有愛意,也不會學習愛。
但是如果他當時真的對茶茶一點感情都沒有,他真的會答應她的告白嗎?他不會,所以至少在他答應茶茶的那一刻,哪怕自己還沒有察覺,但內心對茶茶也是有感情的。
不過無法否認,他那時確實在利用她。
哪怕這點利用裡也有幾分廉價的感情,也是不純粹的。
沈執睜眼時,眼尾滑落的眼淚稍縱即逝。
不過一瞬,他就恢複了正常,隻是頭痛的很厲害,下床後還很難受。
崔南在打遊戲。
馮景年還在忙他的期末作業。
沈執嘗試張了張嘴,嗓子非常的疼,他喝了杯水,過了很久才回過神。
馮景年看他臉色不好還以為他病了,問他要不要吃點藥。
沈執搖了搖頭,“我沒事。”
馮景年問:“你怎麼了?從傍晚回來的時候就不對勁。”
沈執抿嘴,“沒怎麼。”
他不說,室友也就沒再刨根問底。
不過很快,馮景年和崔南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沈執和數學係的楚茶分手了。
這個消息是在茶茶單方麵和沈執分手的一個星期之後才被傳出去。
起初是商院的學長學姐們發現沈執的女朋友好久沒來找他一起上過課,也幾乎沒再商院出現過。
他們心裡奇怪的要命,想問又不好太八卦去問。
過了幾天後,學校內部論壇的高樓——【今天沈執和楚茶分手了嗎】
樓主除了打卡,還發了兩個字:【分了。】
商院愛看八卦的女生不敢在高冷學神沈執麵前去問,但是數學係的人還是敢向茶茶打聽消息的,繞了一個大圈問:“有人說你和沈執分手了,假消息吧?”
茶茶很平淡地說:“嗯,分了。”
她失去了男朋友,也失去了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問話的同學尷尬的滿地找頭。
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她。
但又想著現在談戀愛分分合合都正常,說不定過幾天她和沈執又和好了呢。
分手消息傳播的很快。
全校的人幾乎都知道金融係的沈執和初戀校花分手了。
至於誰甩的誰,說不清楚。
沈執長得帥,成績又是極好,資質優越也沒有不良作風,怎麼看也不像是被甩的那個。
而校花各方麵也不差,似乎也不會被分手。
即便如此,大多數人也還是傾向是校花被甩了。
“有一說一,數學係的楚茶除了好看,還真的沒什麼優點了吧,學校裡都是各路大神和學霸,楚茶和沈執各方麵差距都太大了,分開也正常。”
“我覺得也是,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段戀情一直以來都是楚茶在倒貼。”
她們幸災樂禍:“校花真的是,到頭來一無所有。”
“所以還是要好好學習,長得漂亮沒有用。”
茶茶偶爾也會在女生廁所聽見這類話,有真的同情她的人,也有就是在看笑話落井下石的人。
她知道哪怕自己站出去說是她先提的分手,也不會有人相信。
確實和她們說的一樣。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倒貼。
茶茶那時不覺得自己在犯賤。
現在想想,她依然不覺得自己賤。
她隻是傻,被假象騙的團團轉。
愛一個人沒有錯,對一個人好也沒錯。
錯就錯在她太傻,隻因為沈執偶爾對她流露的溫柔,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毫不保留交付自己所有的愛意。
茶茶把沈執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刪除了他的所有聯係方式,學校宿舍裡還有些沈執送給她的玩偶娃娃,有他替她做的筆記,做過批注的卷子,還有兩人用拍立得拍的大頭合照。
她一樣一樣整理好,通通打包放在紙箱裡,塞入床底,從此不見天日。
這輩子都不打算拿出來看第二眼。
如果可以的話,寒假帶回家,和家裡那些與沈執有關的物品,全都扔到垃圾桶裡去。
陳心意心裡擔憂,“茶茶,你如果難受就跟我們說,或者你哭出來。”
茶茶勉力一笑,“我還好。”
她已經哭過了,不會再為沈執哭。
陳心意抓著她的胳膊:“不過你為什麼和他說了分手?”
茶茶很平淡地說:“嗯,因為我知道,他並不喜歡我。”
她努力釋然的微笑:“既然這樣,還是不要相互勉強了。”
期末考試前恰逢元旦晚會和學校臨時舉辦的這屆迎新晚會,每個院係和社團都要準備節目。
茶茶雖然長得漂亮,但還真的沒學過什麼特長。
不會唱歌不會跳舞,詩朗誦雖然不錯,但晚會上應該沒什麼人想看詩朗誦。
她在開學之初加入了話劇社,社團準備的節目,還沒定下女主角。
社長臨時打起茶茶的主意,拿著劇本湊到她跟前,說著好話,“茶茶,不然你來演這個女主角吧!”
茶茶沒多少自信,她咬唇,“可是我從來沒演過戲啊。”
社長一頓亂騙,“演戲這件事沒有任何難度,隻要是個正常人,短時間就能學會。”
他描述的天花亂墜,又把茶茶誇的絕無僅有,諸如“我們這個節目沒你不行”“我們話劇社沒你會死”之類的話,閉著眼睛都能說。
茶茶實在拒絕不了他的熱情,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社長眉開眼笑,“現在就差男主角了。”
茶茶:“.......”
社長被她看的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臉頰,“我這不是對男女主要求高嘛。”
劇本裡設定的男女主首先就是要高顏值。
首都大學帥哥是不少,但公認的大帥比也就出名的那幾個。
茶茶說:“我會努力演好的,不給咱們社丟臉。”
社長很欣慰,“今年我們一定要把舞蹈社的壓下去,她們今年來了個明豔掛的大美女,姓薑,跳舞好像真的很專業。”
哦,是薑妙顏。
茶茶說:“她跳舞確實很好。”
當年就代表班級上台表演過,把班上的男生都看呆了。
茶茶還能想起初中時自己那些小心思,嫉妒她羨慕她,偷偷的想要和她比較,如今回想起來,依然覺得酸澀。
但是現在,她不想再刻意和薑妙顏比較什麼了。
在沈執心裡麵,她永遠比不過薑妙顏。
感情的深淺。
也不由時間長短的做主。
社長把劇本遞給她,“你先回去看看劇本,等我定下男主,立馬找你來彩排。”
茶茶軟聲道:“好的。”
自從和沈執分手之後。
茶茶每天在學校裡,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宿舍教室兩點一線,偶爾才和舍友一起出門吃個飯。
隔了兩天,話劇社社長說已經找到了男主,讓她去彩排。
茶茶吃過午飯趕去彩排地點,等到了之後才知道男主是沈執來演。
社長一個大直男,哪有空關心彆人的風花雪月,還不清楚這兩人的關係,還沉浸在“他好牛逼竟然真的喊來了金融係男神沈執”這件事裡。
他真的是瞎幾把亂請,根本沒想過能成。
一開始他看沈執想都不想就要拒絕。
他垂死掙紮樣的勸說:“我們這個節目的女主角特彆漂亮,是學校高票評選出來的校花,人可特彆好,沈執同學你再想想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