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執, 你發什麼呆呢?快點把位置挪出來,”
沈執愣愣的,好像全然沒有反應過來, 經人提醒也還是一動不動。
講台上的少女, 滿臉笑顏, 眼角眉梢含著淺淺的春色, 她的目光直直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而後再次向老師確認,指了指他身邊的位置, “徐老師, 是哪裡嗎?”
“就是那兒,你先去坐吧。”
沈執發呆走神的時間, 薑妙顏已經走到他身側, 拖開椅子,大大方方在他坐在他身上的空位,上課之後,小心翼翼和他打招呼, “你好, 我叫薑妙顏, 很高興很認識你。”
沈執的眉毛緩緩蹙了起來, 反應遲緩, 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逐漸回過神, 是夢嗎?
薑妙顏好像早就預料到這個同桌似乎不歡迎新同學, 她也沒生氣, 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到了下課才拿出自己準備好的小禮物,送給周圍的同學們。
沈執的身體依然是僵硬的, 臉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他神情恍恍惚惚,腦子不清不楚,已經分不清楚現在是真實世界還是他習以為常的臆想。
一道熟悉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拖拽出來。
“阿執,把水杯給我,我去打水。”穿著寬大校服的小姑娘站在他麵前,抿著嘴角,不安地攥緊雙手。
沈執抬起頭看向她,眼睛立馬就紅了,他握緊拳頭,有點不敢說話,怕自己一張口這個美麗的夢境就會被現實無情戳破。
茶茶咬著下唇,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她忐忑又小聲地問:“你不渴嗎?”
沈執咽了咽喉嚨,嗓音乾澀,他說:“我跟你一起過去。”
茶茶埋著臉,嗯了一聲。
沈執拿起桌上的保溫杯,跟在她身後,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的背影,這個美夢太過真實,一幕幕比他的記憶還要真實。
公用的水房在走廊儘頭。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沈執放緩腳步,配合著她的步調,餘光依依不舍落在她的側臉。
水房沒什麼人。
熱水咕咚咕咚。
接水的時候,茶茶不太自然地問他,“阿執,你新同桌怎麼樣?還好相處嗎?”
水龍頭裡的熱水濺起兩滴,落在他的手背。
灼燒的刺痛感,不像是假的。
沈執說:“我不喜歡她。”
不喜歡了。
現在真的不喜歡了。
茶茶擰好杯蓋,她問:“為什麼?”
沈執說:“沒有為什麼。”
茶茶說:“噢噢噢。”
回到教室的瞬間,上課鈴聲就又響了。
沈執喝了一口滾燙的水,舌頭發麻,痛感是真實的,而不像是虛幻的夢,他茫茫然的目光在教室裡轉了一圈,透過玻璃窗望向遠處的天空,澄澈明亮,雲朵邊緣泛著金色餘光。
上課時,薑妙顏一直都不怎麼安分,轉學來的第一天就不肯好好聽課,將書本堆的高高的,躲在書堆後麵,心安理得趴著睡覺。
臨睡之前,用好像和他很熟悉的口吻說:“老師來了叫我喔。”
沈執沒有回答她,目光複雜看著她。
薑妙顏這幅樣子,他是很熟悉的。
十四五歲的她,就是這種作態。
自來熟,無所顧忌,開朗活潑,似乎還很講義氣。
語文老師捧著書本靠近後排的時候,沈執還是將薑妙顏叫醒了,等老師離開之後,薑妙顏衝他小聲道謝,“真的是太謝謝你了,等下課我請你吃雪糕啊。”
沈執才有一種自己回到十四歲的錯覺。
他說:“不用。”
幾秒之後,他斟酌好台詞,緩緩說道:“我們沒有這麼熟。”
薑妙顏愣了幾秒,被他的不給麵子弄得無所適從。
下課後,沈執去了老師的辦公室,主動提出要換個位置。
班級上的座位是按照學習成績自己挑選的,然而因為沈執個子較高,所以他一直都自願坐在後排。
班主任一時有些為難,“往前調可以,但是你可能隻能坐在左右兩排的前座,不然會擋到後麵的同學。”
沈執點點頭,表示不介意,然後他又說:“老師,我想和茶茶坐在一起。”
班主任想了想,“這個我得征求楚茶同學的意見。”
最終,班主任隻是將沈執的位置往前調了兩排,讓他坐在茶茶的後麵。
茶茶那天很高興,嘴角上揚的笑容就沒放下來過,上課時忍不住頻頻回頭往他這裡看,趁著老師不注意和他傳紙條,“你怎麼坐到這裡來啦?”
沈執想清楚後,落筆寫字:“坐在後麵太吵了,很煩人。”
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茶茶不敢太造次,將紙條收好,藏在上衣口袋裡,合在掌心,舍不得鬆開。
放學的路上,茶茶一如既往坐在沈執的單車後座,小手輕輕攥著他的衣擺,迎著風向著太陽,笑起來眼睛眯的小小的,她終於說出了真心話,“阿執,其實我之前一點都不喜歡你那個新同桌。”
沈執放緩騎行的速度,眼眶、鼻尖都無比酸澀,曾經,他自以為是茶茶對薑妙顏也是很有好感,覺得她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那時候,他的眼睛裡除了薑妙顏根本看不見其他人。
自然也就忽略了她說願意和薑妙顏成為朋友時,臉上的笑容有多麼的牽強。
沈執低聲同她說:“那以後就少和她往來。”
沈執後來也想過,他是真的愛過薑妙顏,年少時的愛意如野火,春風輕輕一吹就燒了起來,但是很快就會熄滅。
一場小雨,就足夠澆透這渺小的火光。
不足為道。
他愛的是明媚的光,是刺眼的太陽。
是活潑開朗的笑容,更多的是一種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