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琅一走,山洞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不少。
倒不是有人對俞幼悠生出了敵意,而是紅尾狼部落默默地走出幾何妖修,化成巨狼原型後便沉默地圍著俞幼悠趴下了,差不多算是把她團在了毛絨絨的狼身之間。
因為在妖修的認知中,藥師一般都是戰鬥力低下且身體孱弱,而人族的身體更是弱得連剛出生的幼崽都比不過,所以這位人族藥師大人怕是要被凍死。
俞幼悠不知道自己在彆狼的眼中已經連幼崽都不如了,她在裝著淡定模樣給傷員們包紮傷口喂丹藥,每治好一個妖修,就假裝安慰地摸摸對方的毛耳朵獎勵自己,到後麵她膽子越發臉皮越厚,索性裝著疲倦的姿態倚靠在身後的巨狼身上。
四麵毛絨絨的軟牆,這是什麼人間天堂!
這樣的快樂一直持續到了第二日,累得手疼的俞幼悠剛撐了懶腰想摸摸身後的狼毛,結果洞穴入口處便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紅琅帶著一身的風雪和寒意走了進來。
她背上躺了好幾個妖修,裡麵不止有紅尾狼族,還有幾個其他部落的受傷妖修,而她身後的則是凍得哆哆嗦嗦說不出話的無雙小隊和十三人小隊。
紅琅將所有負傷的妖修都弄下來,然後鬆嘴,把口中叼著的那個小矮鹿往傻麅子部落那邊拱了拱。
她一邊化回原形,一邊淡淡提醒:“你們弄丟了個幼崽,就在山洞口。”
這可憐的小傻麅子身上倒是沒傷,隻是差點被凍死。
傻麅子部落的人聽到這話後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不可能,我們絕對不會做這種蠢事,怎麼會有部落遺失自己的幼崽呢!”
他們的族長甚至信誓旦旦地保證:“我進到洞穴後還特意數了數,絕對沒有少人!”
過了會兒那邊又傳來嗷嗷叫:“這好像是小紅啊!真的數漏了!”
紅琅懶得管這群傻子了,她帶著兩個小隊的人疾步走到族人身邊,與俞幼悠碰了麵,同時也將兩支小隊介紹給自己的族人認識。
在紅琅和她的族人講述外麵的情況時,啟南風偷偷往俞幼悠身邊擠了擠,和她一起窩在了狼群中間,蘇意致見狀有樣學樣,也跟著擠進來了。
“你們路上沒遇到什麼危險吧?”看他們一身的雪就知道外麵的暴風雪還沒停,俞幼悠還以為他們要等到雪停了才會來的,畢竟那個懸崖怕是隻有紅琅這種金丹期的妖修才敢攀。
啟南風搖搖頭:“我們沒爬懸崖,繞了遠路走的緩坡,半路上遇到了出來尋人的紅琅,就跟著一道過來了。”
“寒冰高原上可真是太冷了。”蘇意致上下牙都在打顫,他把冰手悄悄地往邊上的狼毛裡縮,溫熱又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舒適的歎息。
然後下一刻,便有數道聊天聲從邊上傳來——
“對,我感覺我的盾上都結了一層冰了。”
“我的劍還好,火係礦石鍛造的,握著還挺暖和。”
十三人小隊的成員都默契地往狼窩裡擠進來,個個都不要臉地從狼毛上汲取溫暖,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沒被狼們發現。
就連身上長了層短毛的踏雪也不例外,它甚至放棄了尊嚴,厚著臉皮往巨狼的尾巴底下挪了挪,大有將這巨大的毛尾巴當被子的意圖。
巨狼們睜著迷茫的眼睛盯著這群笑嘻嘻的人類修士,這還是他們印象中狡猾奸詐的人類嗎?為什麼感覺他們都像是從傻麅子部落來了?
在短暫的歇息後,啟南風和蘇意致也開始幫著俞幼悠給妖族修士們看病了,這兩人不僅包紮手法訓練出來了,就連接骨術也從俞幼悠這兒學到手了,尋常的骨折已經能夠熟練應對了。
不過更嚴重些的傷情就需要俞幼悠動手了,比如這隻小雪兔的耳朵被異獸咬斷了,隻剩一點皮還連在一起。
小雪兔的原型像一團雪球,俞幼悠雙手把它捧在自己的懷裡小心地給它喂了止痛藥開始接耳朵,然而這好像還是隻幼崽,膽子小得不行,它拿無辜的大眼睛盯著俞幼悠,很快就蓄滿了因恐懼而冒出的淚水。
小雪兔咬著自己小小的爪子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可是爪子跟身體都在抖啊抖。
俞幼悠不得不承認,她對這隻小雪兔心軟了。
於是一向摳搜的她摸了粒橙色的辟穀丹出來喂到小雪兔的嘴裡,哄她:“這是胡蘿卜味的辟穀丹,你吃了就不怕了……什麼?你問我什麼是胡蘿卜?哦也對,雪原上沒有這玩意兒……”
雖然不知道什麼是胡蘿卜,但是甜絲絲的辟穀丹和糖果一樣,很快就讓小雪兔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給它接耳朵時也不抖了。
接完耳朵後俞幼悠把小雪兔放到一邊,正打算歇歇時,一隻黑色的大貓腦袋趴在了她的膝蓋上,拱了拱她的手,然後也用那種委屈巴巴的眼神望著她。
俞幼悠撓撓頭:“踏雪你想乾嘛?”
這大老虎身上還穿著他們給它換的綠色盔甲呢,也不該受傷啊。
邊上的禦雅逸幽幽道:“它問你為什麼隻給那隻兔子吃,不給它吃。”
俞幼悠:“……彆人那是幼崽。”
踏雪用譴責的眼神看著俞幼悠,低聲嗚嗚叫了兩嗓子。
禦雅逸繼續麵無表情地替他家老虎翻譯:“它也還沒成年呢。”
踏雪的腦袋壓得俞幼悠腿疼,她隻能不情不願地摸了粒辟穀丹給這大老虎,結果踏雪的腦袋還沒移走,另一腿上又是微微一沉。
不知道啥時候跑過來的小傻麅子有樣學樣,眼巴巴地望著俞幼悠。
“……”
最後,現場各個部落的幼崽們都分到了糖,而那些傷員也都醫治完畢了。
紅琅看了一眼石洞裡的部落,這裡麵大多都是熟人,不過很明顯有不少部落都少了人。
方才來的路上看到了異獸蹤跡,想來它們還未離去,得儘快把那些東西清剿完畢才行。
無雙小隊跟十三人小隊簡單地商量了一下,打算一起出去殺異獸,順便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幸存的妖修。
“雪頌。”紅琅喊了一聲雪狼部落族長的名字。
被叫到的雪頌抬頭望過來,雖然依然沉沉悶悶不想搭理人的模樣,卻還是老實地回了句:“什麼事?”
紅琅淡淡道:“這裡的金丹期修士就你沒有受傷,保護他們的事就交給你了。”
雪頌聽到前半句的時候還以為紅琅是打算嘲諷自己畏縮,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聽到了後半句。
雪狼少年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最後暗哼了一聲回答:“不用你說,身為族長保護自己族人義不容辭。”
頓了頓,他又略不自在補上一句:“其他幾個部落,我也會拚命保護他們的。”
紅琅沒說什麼,倒是俞幼悠在路過雪狼少年身邊時給他比了個鼓勁的動作。
“你可以的,我看好你!”
雪頌略有錯愕:“……”
不過心裡突然覺得充滿乾勁了怎麼回事!
*
人族修士們的軀體遠不如妖修那般強韌,更何況這裡還是冰雪高原,就連豬妖他們都冷得把手揣在袖子裡,更彆說人族的這些修士了。
這裡隨時有異獸飛過來,他們也不敢隨便浪費靈力用來取暖,隻能狼狽地靠硬撐。
十三人小隊凍得哆哆嗦嗦,狂暴的烈風卷著風雪吹到他們臉上時,他們便飛快地一縮脖子一揣手。
“南風啊……你的保暖毯子沒帶嗎?”
“出來的急,還全都放在軟榻上沒帶出來呢。”
狂浪生打著抖往邊上一瞥,然後就看到大黑虎也在用相同頻率的抖動著,這倒黴大貓甚至還過一會兒就抬起隻爪子抖一抖,看著像是在抽風。
俞幼悠也看得憂心忡忡:“禦雅逸,你的大貓是不是被凍傻了?”
禦雅逸極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前幾天剛給它修了肉墊的腳毛,現在估計凍腳。”
他跟踏雪都來自燥熱的南境,這輩子就沒見過雪這玩意兒。
在禦雅逸既往的印象中,雪這東西就該是“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這樣充滿詩情畫意的風雅事物,所以最開始從稀樹草原過來,看到那些積雪的時候禦雅逸還在暗暗興奮,偷偷藏了一捧在芥子囊裡想帶回去給同門看。
但是,眼下他來到了能凍死人和老虎的雪原上……
對不起,他不要浪漫,他隻要命。
最後還是紅琅解救了他們,拿了十多件厚厚的狼毛大衣給他們禦寒,就連踏雪都分到了一張狼毛毯搭在背上。
“這衣服挺好的。”衣服不夠,俞幼悠跟蘇意致兩個小個子裹在同一件狼毛大衣裡,她還能露出張臉,蘇意致隻能露出一雙眼睛。
紅琅回頭解釋道:“這是我們的族人在換毛季時收集的毛織就而成的,一般是給族中毛沒長齊的幼崽禦寒所用,你們披著大小正好。”
這樣直白的解釋讓十三人小隊深受打擊,不過他們早就學會拋棄無用的自尊心了,所以現在都心安理得地裝著幼崽模樣不吱聲。
蘇意致躲在狼毛大衣裡,低聲地同俞幼悠嘀咕:“看到這件大衣,我想了個好主意。”
“啊?”
蘇意致賊兮兮的出餿主意:“你尾巴不是禿了幾塊嗎?要不找咱們等會兒在山洞裡撿點彆狼掉的毛收集起來,再粘到你尾巴上,這不就不禿了嗎?”
俞幼悠用看傻逼的眼神睨著他,不想說話。
蘇意致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俞幼悠無情地踹了出去,隻能委屈巴拉地跑去啟南風那邊蹭大衣了。
暴風雪逐漸變小,最後化作平靜,原本晦暗的天空不知不覺間變得晴朗,湛藍的顏色亮得刺眼。
俞幼悠裹著狼毛大衣一望,微微眯起眼睛。
“有東西來了。”
暴風雪停止後讓他們隊伍的行進速度得以增加,但與之相對的是,那些因暴風雪而暫時消停的異鳥此刻亦是再次出現了。
下一刻,眾人都注意到天邊飛來的那群異鳥,它們一邊發出刺耳的尖嘯一邊在天際盤旋著,烏壓壓的一大片,竟然比先前的烏雲還要讓人壓抑。
它們也注意到了底下這群新鮮的獵物,桀桀叫著在眾修頭頂盤旋不停,似乎在醞釀著進攻的時機。
走獸族的妖修們對上帶翅膀的天生就有劣勢,因為他們不能飛,而且過於龐大的軀體還更容易被異鳥弄傷,所以此刻紅琅他們沒有化出原型,而是各自摸出了兵器。
紅琅吸了口冷氣,沉聲提醒道:“這些異鳥不好對付,我們隻能等它們主動攻擊的時候再……”
然而不等紅琅說完,邊上已經傳出一句清亮的指揮:“就位,從外側開始,先下手為強!”
如臨大敵守在雪地上的妖修們錯愕地轉過頭,就看到讓他們無法忘記的一個畫麵。
十三人小隊列作一個陣法,在最中間的少女放出動手的信號後,劍修們齊齊禦劍升空,迎著異鳥群飛去,劍氣縱橫著在空中劃出亮眼的光芒。
劍修們並沒有死纏著異鳥追殺,而是利落且飄逸地禦劍飛行在異鳥群外側,每次一揚劍就有隻異鳥被削傷翅膀墜向地麵。
這時候早早蹲守在地上的盾修們便一邊舉盾防禦,一邊奔向負傷的異鳥,下一刻,躲在巨盾下麵的丹修便拿著丹爐狠狠地砸向異鳥的腦袋,然後開始熟練地肢解起了異鳥的屍體。
這樣一套操作堪稱行雲流水,看得妖修們目瞪口呆。
為什麼他們在這麼可怕的異獸潮之中還表現得如此遊刃有餘?
不過對於十三人小隊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麼,畢竟他們曾在古城牆下麵臨過更加可怕的巨型異獸潮,當時蘇飛白喪心病狂,灑下毒藥把萬古之森一整片區域的異獸全招來了,那強度可遠比這些異鳥可怕。
啟南風在邊上提示:“這隻異鳥的腳爪好像可以入藥,收著。”
他這話一出口,俞幼悠馬上摸出一把短劍,手起刀落削下兩隻猙獰的異獸腳爪,然後把剩下的異獸軀體丟給蘇意致。
後者則從上麵小心地拔一根毛收好,以方便到時候去黑石塔裡兌換功勳值。
不管在何時何地,他們仨都不會忘記掙錢這件大事。
不過當頭頂的異鳥群逐漸減少時,頂上的劍修的攻勢反而緩了下來,甚至轉變方向朝著地麵俯衝逃竄回來。
趙師兄大聲喊:“淦啊!來了隻金丹期的異鳥!”
要是在地麵上,有盾修們幫著扛盾布下防禦陣,又有丹修們隨時上來幫著療傷,那對付金丹期異獸不過手到擒來。
但是現在在空中,這種隻有幾個築基期劍修的情況下,想要斬殺一隻金丹期異獸簡直難於登天。
更可怕的是那隻金丹期的異鳥飛行速度快得驚人,好似離弦的箭般追殺著眾劍修不放,甚至帶著那股濃重的腥臭味俯衝而下,自眾人頭頂飛掠而過。
劍修們飛快落地歸入陣中,而盾修們則反應極快地向上舉著盾,以防禦那隻異鳥時不時的俯衝攻勢。
趙師兄捂著自己被異鳥抓傷的胳膊,冷吸了一口氣。
“遭了。”
大家對望一眼,麵上皆有沉重。
他被異鳥傷到了,可是這隻異鳥飛得太快,大家恐怕追不上它,那異鳥的血該如何取得?
就在這時,張浣月提著劍毅然踏出,堅定道;“我修為最高,我追上去想辦法把那隻異鳥的血給弄到手!”
語畢,她在手上掐了個禦劍口訣便要飛出去,然而俞幼悠卻抓住了她的衣袖。
“張師姐,吞了它!”
俞幼悠飛快地往張浣月的嘴裡塞了粒狂暴丹,來不及解釋這丹藥的性質了,隻能匆匆道:“我跟你一起,你儘量纏住異獸,我在邊上想辦法弄到它的血。”
張浣月原以為這是一粒類似虛靈丹之類恢複靈力的丹藥,因為在丹藥入口的瞬間,她就察覺到自己原本枯竭的靈力竟然在不斷攀升,隱約又恢複到了全盛的地步。
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識到不對了。
這不是虛靈丹,因為她的靈力在全滿之後並未停止攀升,甚至還不斷地上漲,奇跡般的突破了極限。
張浣月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原本就築基巔峰期的她居然一躍攀升到了金丹期的實力!
她眼睛一亮,不加猶豫地禦劍飛出,而俞幼悠也把狼毛大衣一坨,操縱著兩把靈劍也跟在她身後飛了上去。
異鳥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張浣月,死死地盯住了她,而後利爪一張,朝著她狠狠抓來!
此刻,張浣月的速度並不比異鳥差,她輕靈地閃避著,同這隻金丹期的異鳥展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空中追逐戰。
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在碧藍的天空中飛掠著,無人注意到有一個身著藍裙的身影悄悄地朝著異鳥接近。
俞幼悠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隻狂暴的異鳥身上,若是啟南風在場,便會發現她的眼睛又隱約泛起了幽藍色的光,那隻異鳥的速度在她眼中也逐漸變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