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雲中山脈冷得出奇, 尤其是瀑布飛濺起水花撲在臉上,能讓數日未眠的困頓都瞬間清醒。
瀑布底下靜坐了兩頭巨狼,它們已盯了前方的俞幼悠足有三日了。
偏生在這事上它們幫不了她半分, 妖皇緊緊地盯著自家的小崽子,眼中儘是痛惜和隱憂, 亦是有三日不曾挪步了。
它沉重道:“她周身經脈又被衝破一次了。”
白狼:“若不熬過去,她餘生不長。”
妖皇靜默不言了。
正如白狼所言, 俞幼悠這才十多歲, 三品靈丹都已快要不能壓住血脈反噬的速度,再過數年便需要四品, 五品,乃至六品。
修行之人壽元數百上千, 可她這樣堪堪用丹藥吊命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縱使日後兩狼能拚死替她尋來六品靈丹, 或是她可自行煉製,可修真界哪有那麼多的六品靈藥?
再到後麵, 若是六品靈藥都不能救下她命呢?
妖皇便讓自己的心冷硬下來,靜靜地看著瀑布下的少女與命運相爭, 天狼一脈從不會低頭,此乃它們刻在靈魂中的驕傲。
俞幼悠正在強勢卻艱難地調用著全身的修為去壓製那兩股叛逆的血脈,它倆誰也不服誰, 碰上就乾仗, 這讓她吃足了苦頭。
嘔出一口血後,俞幼悠下意識地從芥子囊中摸靈丹, 卻摸了個空。
先前給後麵幾個月的血脈反噬準備的丹藥居然在短短三日就吃完了。
就在這時,白狼似乎早有準備地擲出一瓶丹藥,也不知道它是何時抽身去了瀑布之上的狼穴拿的藥。
俞幼悠這時候也顧不上把藥留給妖皇了, 她一把捏碎藥瓶,抓起一枚靈丹吞入口中。
無數的花香味在舌尖綻開,正是南境回春門獨有的八寶花丸,療傷聖藥。
在察覺到身上的傷在這枚五品靈丹的催化下開始痊愈後,俞幼悠打起精神,繼續強勢地試圖操控兩族血脈。
力竭時,她便吞服回靈丹,重傷時,再來一粒五品療傷丹。
這便是一個丹修的底氣!
待到日落月升時,一道人影重重地往後一倒,將映在寒潭上的無數星點濺碎。
少女浮在水麵,睡得很安寧。
原本垂在她後的狼尾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再也沒有浮毛跟著飄在水麵了。
白狼優雅地邁步上前,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而後潛入水底,托著她緩緩地遊回岸邊。
銀色的巨狼低頭看著她,嗚嗚低喚了兩聲,最後小心地替她舔了舔濕漉漉的頭發。
它的幼崽果然是隻狠狼。
*
黑石塔內。
難得從淬劍室中出來的張浣月疲倦地靠在門邊,掃視一眼,卻隻在石室中看見抱著藥方和藥材琢磨的啟南風和蘇意致。
她擔憂道:“怎麼這幾日又沒見著俞師妹?可莫要遇到危險了。”
啟南風將書一推,抬頭道:“放心,她絕對不會有事。”
蘇意致小聲嘟囔:“應該是累得沒空跟咱們聯絡了。”
自從知道妖皇跟俞幼悠的關係後,他們在妖都的街上走著感覺像在俞幼悠家裡的後花園裡逛,再也不會心驚膽戰擔憂突然來個妖族把他們撕了。
但是他們在黑石塔裡吃飯也吃得沒那麼香了,先前不花功勳覺得甚好,現在隻覺得像在吃朋友家中的肉,失去了白吃的快樂。
這邊正說著時,紅琅竟然也找上門來了。
她緊張地站在石室外,尾巴繃得筆直,將身上的輕甲擦得發亮,才鄭重地敲響石室門。
開門的是蘇意致,他撓撓頭:“紅琅?居然是你啊,我還以為又是白寧呢,他這兩天來了三次了,硬要請我們吃飯!”
紅琅嚴肅的臉上也忍不住揚出笑容,她這幾日可是沒少聽白寧在親衛隊裡大肆宣揚他和小殿下的關係有多好。
什麼“小殿下非要送我來”“小殿下僅有的點心分給我”及“我和小殿下乃生死之交”,要不是四隊裡麵都聽說過他被俞幼悠騙了一百五十點功勳的事,差點就真信了。
她正色道:“我倒不是來請你們來吃飯的,而是想請大家和小……小魚一起去見一麵雪原各部,可以嗎?”
妖都的叛亂漸平,盛夏亦是暑氣漸消,紅尾狼部落和其他翼族部落都準備返回雪原了,他們人數眾多,倒也無法擠著來黑石塔拜訪十三人小隊,隻能托紅琅搭線讓他們再見一次了。
啟南風跟著走過來,為難道:“我們倒無事,但是小魚這幾日好像很忙,她可能去不了……”
“我能去。”
一道略低啞的聲音從石室外傳來,眾修一愣,就見到臉白得像鬼似的俞幼悠慢吞吞地走過來。
她胡亂地理了理自己還濕漉漉的頭發,利落道:“叫上狂浪生他們,咱去給雪啾它們送行。”
紅琅一把扶住俞幼悠,驚疑不定:“大人,您怎麼弄成這樣了?!”
“沒事,不小心在水裡睡著了。”俞幼悠踮腳揉了揉紅琅的毛耳朵,瞬間恢複了些許力氣。
其實不是,她腦袋上水本來被百裡空山用靈力弄乾了,但是架不住妖皇過於心疼,硬要給她舔頭發!被舔了滿腦袋的狼口水後,她飛快從雲中山脈逃出來,當場在黑石塔前的水池裡洗了個頭。
啟南風和蘇意致納悶地對視了一眼,開始說隻有他們仨能懂的暗語。
“這麼慘的嗎?”大狼居然還在把她當小崽子訓練嗎?
俞幼悠知道他們想岔了,但是眼下不好解釋,隻是略帶深意道:“你們倆若是也要想體驗,明天一起去。”
啟南風和蘇意致臉色大變,直接裝作沒聽到俞幼悠在說什麼,扭頭談論起今晚該吃什麼。
最後還是溫柔的張師姐拿了張大帕子給俞幼悠擦頭發。
不過擦著擦著,張浣月注意到了不對。
“俞師妹,你似乎清瘦了不少,而且你這身裙子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