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我要做皇帝36(2 / 2)

他到底是心思深沉,也沒將不悅之色表露在臉上,勉強說笑幾句,起身告辭。

“這群悖逆之徒,簡直冥頑不靈!”回到自己軍帳之後,李重榮便將案上杯盞摔了。

他不知想起什麼,忽的冷笑:“這樣也好,扣住邊軍糧草,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

李重榮既如此打算,便按捺下來,不動聲色,也不急於攬權,隻等眾人碰壁之後,再來相求,屆時才好拿出雷霆手段,震懾這群武夫,也幫自己立威。

楊望之見他如此作態,心下暗笑,另一頭卻隻叫人按時往軍需糧草轉運之處催促:時日將至,糧草難道還沒有消息嗎?

軍需官得了皇帝密令,自然牙關緊咬,臉上笑吟吟的將人打發回去,轉頭就叫人將糧倉看管的嚴嚴實實,不許漏出去一粒米。

楊望之便叫人將這消息傳揚出去,道是糧草吃緊,邊軍難以維係,李重榮與軍需官聽聞此事隻覺得意,哪裡會多想,反倒是世代受邊軍庇護,此前又因燕琅得以重返家鄉的邊民們,紛紛帶了自家糧食,或用牛馬背負,或者隻以人力攜帶,送到軍營中去。

北境戰火肆虐了半年,他們家中想必也是度日艱難,皇帝因與邊軍角力,連每月給予百姓的補助糧都暫且停了,這樣的情狀之下,竟還肯取出家中存量相贈。

楊望之自然不肯收,好生送他們回去,又與了返路銀錢,目送眾人傴僂離去,由衷歎道:“民心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如此四五日後,此事便發酵的愈發嚴重,士卒惶惶,李重榮也愈發得意,躊躇滿誌的召了眾將前來,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諸位都是一時英才,何必死死綁在沈家身上呢……”

有人道:“因為陛下舍棄我們的時候,是大將軍率眾出擊,以死保全了我們,而當朝廷放棄昌源、朔方與北境的百姓時,是博陸侯力挽狂瀾,重定天下,如此大恩,尚可轉頭離去,倒戈相向,此非人之所為!”

李重榮聽得眉頭一跳,臉色隨即一冷,幾乎按捺不住,正待訓斥一句,卻見周遭少了個蔣世安,不知怎麼,心裡忽的不安起來。

“蔣世安呢?”他環視一圈,卻見眾人臉上顯露出幾分譏誚,心頭的擔憂漸漸濃重起來,色厲內荏道:“蔣世安何在?!”

……

刀光一閃,血色飛濺,蔣世安斬下攔路之人的頭顱,揮手道:“進去!”

軍需官被兩個健壯士卒按住,頭臉上濺了鮮血,狼狽不堪的叫道:“蔣世安,你瘋了嗎?!擅殺糧倉官吏,你這是要造反!”

蔣世安端坐馬上,持刀冷笑,不多時,入內的士卒前來傳訊,揚聲道:“將軍,倉中糧草充足,並無短缺!”

蔣世安聞言大笑,笑完又以刀尖挑起軍需官下頜,厲聲道:“糧倉中明明充實若此,士卒前來取糧,為何屢屢推辭?是誰授意你這麼做的?難道你是要餓死保境安民的士卒們,也餓死方經戰亂的百姓嗎?!”

刀刃冰冷,貼在脆弱的脖頸上,隨時都有劃下來的可能,軍需官瑟瑟發抖,不敢應聲。

蔣世安喝問道:“我問你話,為何避而不答?”

扣住糧草,以此拿捏邊軍一事,乃是皇帝授意,軍需官全家老小都在金陵,如何敢說出口,滿心苦澀的閉上了眼。

蔣世安卻不殺他,吩咐人嚴加看管,謹防他自儘,又令人清點倉中糧草,除去運往軍營中的部分,再將近期未曾發放到百姓手中的補助糧儘數下發。

軍糧欠缺一事已經發酵數日,北境無人不知,驟然見有人分糧,尚且心有惶惶,待聽人講糧倉中遍是糧草,霎時間怒意盈發,言辭犀利,直指金陵天子。

“邊民難道不是大夏百姓嗎?邊軍難道不是大夏的子弟兵嗎?金陵天子何以如此心狠,屢屢坐視我們赴死?!”

早先皇帝決議和談,割讓昌源以北的土地城池與柔然,便叫他民心大失,又經此事發酵,更是民怨沸騰,軍心甚恨,甚至有人講出了脫離大夏,請博陸侯自立為帝這樣的話。

蔣世安照楊望之吩咐,趁機接管了糧倉及周遭要道,又以附從之名,革除相鄰州郡皇帝安插的辭世職位,叫親附軍隊的官員暫理,同時,又以博陸侯沈胤之的名義起草奏疏,請求金陵徹查此案,還北境軍民一個公道。

此事鬨的頗大,天下震動,朝臣不安,皇帝偷雞不成蝕把米,著實窘迫惱怒,卻不敢承認此事是自己指使,推諉拖延之後,便叫楚王慕容晟全權處理此案,自己卻避到幕後去,暫且觀望後續如何。

皇帝自己端著燙手的火盆,轉頭就丟到自己腦袋上了,慕容晟心知這是個爛攤子,如何不氣,隻是君令不可不從,隻得暫且忍下吩咐人收拾行裝,準備往北境去。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抵達昌源城的前一日,他終於收到了俞嬋的第二封信,信上就八個字,血淚涔涔,聞者流淚:我要死了,阿晟救我!

慕容晟見狀,心便慌了,俞嬋是神醫穀的人,要是在他這出事,可不好交代。

他暗暗埋怨俞嬋沒用,另一頭卻更恨沈胤之了: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送上門,他還真叫人做丫頭了,專門乾粗活臟活,沈家人都是魔鬼嗎?!

慕容晟的心思有些亂了,吩咐人加快速度,全力趕往昌源。

……

燕琅既訪得蕭子昂,又頗為意氣相投,免不得徹夜相談,直到窗外有雞鳴聲響起,方才恍然察覺天亮。

蕭子昂知曉她此時境狀,此次離開昌源,怕也是忙中抽閒,便不推諉拖延,吩咐人收拾行裝之後,便正式動身,與燕琅一道奔赴昌源。

他有經綸濟世之才,卻無馳騁沙場之威,雖會騎馬,卻不似燕琅與其餘府兵那般從容迅疾,著實拖累了行程,嘴上不說,心裡卻有些歉疚。

燕琅既已得了人,倒也不急,隻是行至半路,便聽聞昌源之變,雖然相信楊望之與老管家的能力,但此事終究已經鬨大,早些歸去坐鎮,也是好事。

她向蕭子昂伸出手,道:“先生若不嫌棄,便與我共騎而行。”

蕭子昂微微一怔,旋即失笑,伸手過去,搭住了她的手。

燕琅臂上用力,將人帶到自己身後,揚鞭縱馬,飛馳往昌源去。

她到的也巧,正好跟慕容晟前後腳,吩咐人帶蕭子昂前去歇息,自去軍帳理事,人還沒進去,便聽見那熟悉的野豬聲音傳來。

“軍需官欺上瞞下,固然有罪,然而蔣世安擅闖糧倉,襲殺官吏,此事難道不該罰嗎?”

慕容晟厲聲道:“薛將軍,我敬你是老將,這才好聲好氣的說話,否則即刻叫人鎖拿了,誰敢有二話?!”

燕琅聽得眯起眼來,腳步頓了一頓,方才舉步近前,一掀軍帳的簾子,入內道:“薛將軍,你先退下,我有幾句話,想同楚王殿下講。”

薛禮示禮道:“是。”便轉身離去。

慕容晟人在上首,見薛禮隻聽燕琅之令,卻不理會自己,不禁心火愈盛:“博陸侯,你這是何意?不將本王放在眼裡嗎?!”

燕琅卻不與他爭辯,隻道:“那幾人克扣軍餉,私吞糧草,萬死不足贖其罪,殺了也就殺了,有何不可?蔣世安為陛下除奸惡,連自身清名都可以舍棄,這難道不是大大的忠臣嗎?殿下不加賞賜也就罷了,何以橫加苛責,實在叫人心寒。”

“……”慕容晟聽她將黑的說成白的,腦子硬是空白了幾瞬,略呆了會兒,方才嗤笑道:“博陸侯好口齒,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本王今日算是見到了。”

燕琅一路舟車勞頓,卻懶得同他去打官腔,淡淡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我上疏朝廷徹查此案,是希望陛下能為邊軍百姓主持公道,找出幕後真凶,而不是希望有人扯著虎皮在這兒狐假虎威,楚王殿下,彆忘了你是來做什麼的——”

她轉頭去看身後府兵:“我說的怎麼樣?”

府兵道:“棒極了!”

燕琅道:“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府兵道:“十全十美,無從補充!”

燕琅滿意的點點頭,向慕容晟道:“就這些,楚王殿下,你明白了嗎?”

“沈胤之,你當自己是誰,又當本王是誰?!”

慕容晟幾乎要冒煙,怒極咆哮:“這是慕容氏的天下,豈容你如此囂張!”

燕琅沉思片刻,揮揮手,遣退帳中侍從,活動著手腕,誠懇的詢問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為什麼總有人打不過我,剛不過我,卻總是愛招惹我,嫌頭多嗎?不要的頭可以分給有需要的人。”

慕容晟見她如此,情不自禁的回憶起被沈家兄妹支配的恐懼,不自覺站起身,後退一步。

燕琅踱步到他近前,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的冷笑起來,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楚王殿下,你自我感覺未免太過良好了吧?在金陵我都敢打你,到了昌源,老子我的地盤,難道我就不敢打了?!”

慕容晟呆愣原地,一時反應不及,燕琅又一個巴掌,“啪”一聲甩了過去,嗤笑道:“賤貨,你喝假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