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過去一年裡,因納得立向外出售了海量的、以價廉物美著稱的塔蘭坦收音機。
這種塔蘭坦收音機體積小、能隨身攜帶,質量過硬不易壞、可充電(需要購買專用的電壓轉換器,價格同樣不貴),除了收聽廣播外還能當鬨鐘用、還有計算器功能,價格還隻有(本土)傳統收音機的十分之一,非常受大眾歡迎。
王都人就是塔蘭坦收音機的忠實用戶,即使這種收音機轉賣到王都後價格會上漲個30%~50%左右,王都人也樂於支付這筆中間商賺走的差價——相比起又貴又笨重、連天氣潮濕點兒都會出現故障的傳統收音機,這玩意兒實在是太香了。
收音機的普及,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廣播台的受眾大幅度上升;就連國王港西區那些乾苦力活的力工,又或是外城區的普通市民,也漸漸養成了勞累一天後聚集到有收音機的工友、親朋或鄰居家裡蹭會兒廣播聽的習慣。
相比起王都那幾家廣播台為上流社會和中產階級聽眾準備的歌劇、藝術品賞析、名人傳記之類的“高雅”節目,絕大多數的王都市民顯然更熱衷於收聽因納得立廣播台的節目——每逢節假日便拿出來反複重播的《蘇珊傳奇》、《我們的奮鬥》、《卡迪家的農場》、《欺詐者惡典》等經典劇目百聽不厭;那部(地球寫手執筆)又水又長的、還增加了許多狗血元素的鄉土風種田廣播劇,在遠離鄉村生活的城市居民之中也有著不錯的市場。
王都的廣播台被少年布魯克那批“地下活動小組”乾預、沒法兒正常推送節目,因納得立廣播台可不受影響;從早上九點起,因納得立廣播台每隔一小時就插播一次“戰爭快訊”,反複批評諾斯克聯邦的無恥侵略行為,並“即時更新”亡靈政權治下三地正在為與群略者戰鬥做出什麼樣的準備……
對於絕大多數王都市民,不,對於絕大多數萊茵國民而言,戰爭是個十分遙遠且陌生的詞彙……雖然兩百年前萊茵王國就曾經差點兒被滅國,可對於以代際傳承的方式重複著父輩生活的平民來說,他們的祖先可沒那精力將曾經的戰爭記憶傳給後代——那是不用操心眼前生活的人才有資格去做的事。
但不了解不意味著萊茵國民對戰爭無知,這個國家好歹是陸地商路中樞、信息並不算閉塞,中土被肯亞帝國踐踏成何等慘狀,萊茵國民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概念的。
因納得立廣播台反複抨擊侵略者的快訊,讓無數收聽廣播的萊茵國民驚惶不已;要不是收音機中也在同步激昂地播報著亡靈政權正積極地做出各種應戰準備,一些憂心忡忡的市民搞不好就得開始做搬家到鄉下去避難的準備了。
得益於塔蘭坦亡靈那堪稱輝煌的戰績、以及連烈陽教會都不得不派出神官來找噩夢屠夫談和的滔滔武德,萊茵國民彆管是不是身處於亡靈政權治下,都對這個目前尚且並不算本國唯一政權的“地方軍閥”相當有信心……
偽裝成普通街頭少年的布魯克蹲在破舊公寓樓街邊擺著擦鞋攤,一下午的時間裡就聽到無數次路過的行人或焦慮擔憂、或樂觀積極地討論著噩夢屠夫能不能像逼得烈陽教會主動談和一樣威脅到風暴教會,討論戰無不勝的亡靈大軍與諾斯克聯邦軍哪邊更厲害。
熱情地招攬著擦鞋生意的布魯克,臉上的笑容愈發愉快。
蹲在街頭觀察了一下午的王都市民,入夜後與同伴們密會,布魯克便興奮地對夥伴們道:“難怪趙姐女士讓我們一定要繃緊神經、要把輿論戰當成一場看不見的戰爭來打,這確實是很有必要的啊!”
與布魯克一起來王都秩序秘密任務的都是年輕人,有布魯克曾經那個冒險團的夥伴,也有布魯克成為亡靈政權的一份子後之後才加入的新人。
一名年輕人好奇地道:“戰爭?我們這樣也算是在參與戰爭當中嗎,和有資格去前線的那些士兵一樣?”
“當然!”布魯克肯定地點頭,雙眼閃閃發光,無比堅定地道,“趙姐曾經告訴過我,當人們能夠團結起來時,再弱小的國家也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可為什麼很多國家的國民總是很難團結起來,總是會有各種不合、各種衝突呢?因為這些國家的國民們並沒有被真正團結起來,人們隻是被迫接受不同的社會分工、被迫在同一個國家、同一座城市中生存而已。”
布魯克注意到同伴們都露出了不解或困惑的神色,這個最早跟隨在趙蓁蓁身旁的少年人立即反應過來他的表達太過深入了一些,他的同伴們並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略微思索了下,這個聰慧的少年人立即轉換方式,用更容易被同伴們理解的話語說出他的想法:“就像我們這些人和王都市民都是萊茵人,可王都市民與我們這些人,對萊茵國民這個共同的身份,會有多麼深厚的認同感呢?我很清楚是沒有多少的,我們和王都市民之間唯一的共通點隻不過是向同一個國王繳稅罷了。”
“所有的萊茵人都是如此,王都人覺得其它領地的人都是土包子,塔奇亞領北部的人認為塔奇亞領南部的人都是山裡的窮鬼;我們雖然都有著‘萊茵國民’這個共同的身份,但在我們所有人的心底,誰都不在乎‘萊茵國民’這個身份。”
“歸根到底,我們對‘萊茵王國’這個國家,並沒有多麼深厚的情感,因為這個國家的主人,是那些與我們有著天淵之彆的貴族、王族,我們隻是繳稅的奴隸。生而為奴,能掙紮著活下來就不錯了,誰還在乎什麼身份認同感呢?”
這些話,與布魯克同行的年輕人們都能聽懂。
在進入亡靈政權後,類似的話他們已經從教導他們學習的文員小姐那兒聽過許多次。
“我有些明白你想要說什麼了,布魯克。”說話的年輕人似有所悟,眼睛也亮了起來,“啊,等等,我想我理解我們為什麼要跑到王都來執行這趟任務了——原來是這樣啊!”
“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就不能直接說開了嗎?”年輕人邊上,一位滿臉雀斑的少女不解地道,“說到這趟任務,我們不就是來給王室製造點兒麻煩的嗎,還能有什麼彆的涵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