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王稼軒做了大半輩子的大學老師兼校長, 可謂桃李滿天下,很多學生如今都已經是行業翹楚, 其中走仕途的不少, 官居高位的也著實有幾位, 因此, 他老人家的人脈特彆的廣,可以說遍布各行各業。

總之, 要麼不出手,要麼一出手就是又快又狠。

再說回王文美的婆家朱家,二兒子和二兒媳婦鬨了那麼大的矛盾, 糊塗的朱家老兩口卻沒當回事兒, 覺得自己的二兒子如今有本事, 二兒媳婦的娘家雖然厲害, 但畢竟是娘家, 如今她的身份是朱家的兒媳婦,何況還已經生養了兩個孩子,一個婦女撐破天能有多大的能耐, 暫且晾她幾日, 就會乖乖的回來了!

因此,除了朱德誠, 朱家因為有二兒子帶來的豐厚年貨, 其餘人都過了一個高高興興的除夕。

然而顯然他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年初四,朱家小兒子手癢癢在自己家裡裡聚眾賭博, 沒想到竟然被警察上門給抓了。

因為涉案金額不多,也就是比老百姓日常玩兒的稍微大了那麼一點兒,朱家人除了覺得倒黴,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朱德誠的一個小學同學就是這一家派出所的所長,本來以為和以前一樣,跟所長說點好話,再給一點好處,就會賣個麵子放朱老三出來的,然而這次失靈了,所長黑著臉說公事公辦,朱老三有案底,按照規定至少要關禁閉三個月!

朱家二老這下慌了,將親戚朋友扒拉了一個遍,也沒找到能托關係走門路的,這個事兒還沒解決,又過了沒幾天,大兒媳婦突然被罐頭廠開除了!

平城罐頭廠是國營單位,這些年效益也都不錯,朱家大兒媳也一直引此為傲,她是廠子的正式工人,隻要不犯大錯,廠子裡不應該開除她的。但這次就是奇怪,她不過是偷拿了幾瓶過期的罐頭被當場抓包了,廠裡政工科立馬就揪住不放了,全廠通報了還不算完,最後廠裡說為了肅整風氣,竟然拿她當反麵典型,開會一致決定將她開除了!

這真是冤得要死了!他們罐頭城的老工人有一個算一個,哪一個沒順過倉庫裡的罐頭?

朱家大兒媳越想越覺得自己冤,被開除後在家裡整日罵天罵地罵罐頭廠的領導,後來大概覺得這些人聽不見,就開始罵自己的兒子和丈夫了!要是朱家老兩口敢說她一句,她就敢連上公婆一起罵!

整個人和半瘋了也差不多了!

在這樣的糟糕的環境下,朱德誠的一顆心再硬,也開始想念自己的妻女了。

本來他的想法是,王文美固然人很不錯,但脾氣實在是太大了,橫豎她是去了娘家,就多冷落她幾日,女人麼,尤其是中年女人,不就這樣嗎,你一冷落她,她保準主動粘上來了!

然而這次他想錯了,王文美不但沒回來找他,竟然托人捎個信兒的舉動都沒有!

日子很快到了正月十一,再隔上一天就要回郊區研究所上班了,但妻女還是不肯回來,朱德誠終於坐不住了。

他身上原本有年底發的兩百塊獎金,但一百塊給了父母,另外一百其中五十被弟弟借去了,剩下的五十這些天零花也差不多花乾淨了。沒辦法,朱德誠走了十裡路去同事家借了二十塊錢,去百貨商店買了四斤點心,四瓶酒提著去了王家。

本來以為這次和以前一樣,老丈人和嶽母都拿他客客氣氣的,沒想到的竟然吃了個閉門羹。

朱德誠不甘心,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這次他敲了半天,倒是有人來開門了,是他的大舅子王文廣。

“你來有什麼事兒?”王文廣冷冰冰的問道。

朱德誠一向覺得大舅子性情溫和,沒想到也有這麼不近人情的一麵,他壓下內心的不快,笑著說道,“文廣啊,我們研究所明天就上班了,我接你姐和玲玲霜霜回去!”

聽到這話,王文廣對這個姐夫也有點失望。

夫妻倆發生了這麼大的爭執,他這麼輕輕一句接回去就完了?要是一上來就道歉,那還算是有點誠意。

“我姐現在不在家,不過你放心,她不會耽誤工作的!”

王文廣一點也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朱德誠自然不敢硬闖,隻能悻悻而歸。

其實王文廣沒撒謊,王文美的確不在家,她和趙珍珍帶著孩子去百貨商店了。

王文美和朱德誠結婚後,夫妻倆的收入一直是各顧各,朱德誠雖然不把錢交給她,但會經常往家裡買東西,給她和兩個女兒買東西也從來不小氣,久而久之,王文美也不逼著他上交家用了。

即便如此,因為研究所的工資不低,每個季度還有豐厚的獎金,在郊區花錢的地方很少,婚後這些年,王文美還是存下了一筆不小的私房錢。這些天她心裡不痛快,很需要花點錢來安慰一下。

百貨大樓女裝部年前還真的進了不少新款,很多都已經賣斷貨了,但呢子大衣還有一整排掛在櫃台上,它們沒被買走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款式不好看,而是因為太貴了!

王文美一眼相中了一件灰橘色格紋的大衣,她讓售貨員拿下來試了試,果然大方合體不說,整個人還變得特彆精神和洋氣了!

趙珍珍誇讚道,“姐!你要是再把頭發燙一燙,就跟從上海來的一樣呢!“

王文美笑了笑,十分爽快的付了錢。

當天下午,王文美提著大包小包帶著兩個女兒返回了郊區自己的家。

朱德誠比她還晚到一個小時,下了車差不多天都擦黑了,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研究所家屬院走,當遙遙的看到自己家亮著燈時,一顆半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雖然王文美和孩子們都不理他,朱徳誠的心情依然很好,一個人就著熱水吃了冷饃饃當做晚飯,很自覺地一個人去小房間休息了。

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一上午朱德誠都有些心神不安,快下班的時候,一向工作縝密細致的他甚至連實驗器材都懶得收,匆匆脫掉了工作服,準備去隔壁找妻子吃午飯,然而他剛走出門,就被所裡的領導叫住了。

接下來的時間,朱德誠整個腦子都是懵的。

領導的話說得很委婉,同時也很客氣,但話繞來繞去,意思卻是很直接的,那就是朱德誠手上的實驗項目因為所裡經費緊張,要采取暫緩的措施了,不過他也不用擔心工資的事情,即便是這一階段他天天沒事情做,工資還是照發的。

當然了,這種情況隻是暫時的,等所裡新一年的費用申請落實下來,他這個項目會立馬重啟。

朱德誠從本質上來說是個老實人,或者說其實有一點慫,這事兒要是落在彆人身上,那肯定會和領導爭論一番,研究所裡的項目不少,憑啥隻把他的給砍掉了,何況,這個項目已經進行了半年,估計再有半年就出成果了,雖然不是什麼大的突破,但若是成功了,被國家部門認可了的話,彆說朱德誠和手下,整個研究所都會得到嘉獎,估計還會有一筆數目客觀的獎金!

事出突然,朱德誠雖然接受不了,但並沒有跟領導據理以爭,而是十分遺憾的說道,“那真的太可惜了!我這項目其實花不了多少錢啊!”

領導看他那樣子也覺得有點可憐,不過,這上頭的意思沒法違背,也隻能讓這個老實人委屈一段日子了。

副所長拍了拍朱德誠的肩膀,說道,“德誠啊,你來研究所也好幾年了,我是看著你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你對工作認真負責,也肯下苦功,這在咱們所裡是公認的,我讓小黃查了你的出勤記錄,這幾年你除了所裡放假,一天假也沒請過,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照顧一下家裡,等所裡這邊兒有了消息,會派人通知你立馬來上班!”

朱德誠就這樣被趕出了單位,甚至沒來得及吃食堂免費的午飯。

早上他起晚了沒吃早飯,這會兒早餓的饑腸轆轆了,但他此刻根本沒心思吃飯,回到家就躺到小房間的床上蒙頭大睡。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變得黑漆漆的了,能聽到女兒玲玲霜霜的說話聲,以及飄過來的食物的香味兒。

朱德誠已經整整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得前胸貼後背不說,腦子也有點昏昏沉沉的,他快速套上外套,甚至都沒有用手整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趿拉著拖鞋就走到了外間。

因為王文美不太會做飯,曹麗娟給女兒收拾了兩大包吃得帶回來,有炸丸子,炸藕合,包子,煎餃,餡餅,鹵肉,炸魚,總之,都是熱一熱就能吃,而且味道也很好的食物。

此刻桌上擺著的,就是一盤子豆沙餡餅,一盤子炸魚,幾碗稀飯,還有王文美炒的一盤大白菜。

玲玲很喜歡吃魚,小心的啃著一塊帶魚,她看到爸爸過來了,小脖子立馬一扭,不肯再看一眼了。

霜霜到底小一些,忍不住看了一眼爸爸,朱德誠回報給小女兒一個大大的笑容,霜霜立馬也笑了,說道,“爸爸!你的頭發真像一個雞窩!”

朱德誠尷尬的笑了笑,厚著臉皮坐下來,伸手拿起一個餡餅就往嘴裡塞。

王文美雖然沒阻攔他吃飯,但全程冷著臉,一句話也沒說。

吃過飯,王文美給兩個女兒輔導作業,朱德誠很自覺地把碗筷收了,順便把廚房也收拾了。

以前他工作忙,王文美的部門相對來說要輕鬆一些,日常的家務諸如買菜做飯飯收拾衛生,包括照顧兩個孩子,基本上都是王文美一個人來的。當然了,王文美不是趙珍珍,她對家務活兒的要求不高,做飯常常湊合,收拾家務也是得過且過。因為這個,朱德誠在心裡對妻子還有些小意見,嫌棄自己家裡不如同事家裡收拾的更乾淨利索。

當然了,他慫,這種暗戳戳的小意見也隻能埋在心裡,並不敢說出來。

現在他自己有時間了,就覺得要好好收拾一下,打掃完廚房,朱德誠覺得自己還有用不完的精力,先把自己住的小房間收拾了一下,又拿著掃帚吭哧吭哧的清掃外間,一個人忙活到深夜,除了王文美的臥室沒收拾,家裡都收拾了一個遍。

第二天朱德誠定上鬨鐘特意早起做早飯。

王文美和兩個女兒都喜歡吃油滋糕,但兩個人都上班,早上的時間特彆緊,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朱德誠決定就做給妻女吃。然而他翻遍了廚房也沒找到糯米粉,沒有糯米粉怎麼做油滋糕?

朱德誠隻能放棄了,他又想起來蔥油餅也不錯,就打算做蔥油餅了。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看起來這麼簡單的麵食,做起來也沒那麼容易,首先水和麵的比例他不清楚,麵是應該軟一些還是硬一些,需不需要加調料,這些都是未知數。

正因為比較謹慎,朱德誠做個蔥油餅花了一個多小時,做出的成品外觀看起來還不錯,但吃起來硬邦邦的,味道也是馬馬虎虎。

這時候已經七點多鐘了,玲玲霜霜已經起床了,他盛出來幾碗小米粥,切了點鹹蘿卜條,招呼兩個女兒吃飯,“玲玲霜霜,快過來吃爸爸做的蔥油餅!”

玲玲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站著沒動,霜霜高高興興的拿起一塊餅,嘗了一口就皺著小眉頭,說道,“爸爸!這餅好硬啊,你放了石頭粉嗎?

朱德誠尷尬的笑了笑。

王文美廚藝不行,平時能吃食堂儘量都吃食堂,大概是前年,玲玲和霜霜鬨著要吃蔥油餅,她隻好硬著頭皮下廚做了幾個,做出來的餅也是硬的能砸人,當時他還開玩笑的跟女兒說了一句,“你們媽媽這餅裡大概放了石頭粉!”

想必當時王文美聽了這話很不高興吧。